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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有豪放、婉約之分,但詞人沒有。
而實際上,豪放詞在所有詞作之中都僅僅是非常非常少的一部分,詞還是以婉約為主。這一點即使在以豪放詞著稱的詞人身上同樣如此,比如蘇軾一直被認為是豪放詞人的代表之一,但他流傳到今天的所有詞作中,豪放風(fēng)格的作品還不足總數(shù)的十分之一。
辛棄疾更是如此,他的豪放在于其背后蘊藉的情緒,而不是整首詞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情感。
如果對辛棄疾的詞作有一定的了解,就能知道,相對比那些豪氣沖天、典故繁盛的作品,歷史上對于其具有婉約風(fēng)格的作品有著更高的評價,因為這樣的詞作余味無窮。
以閨怨寫君臣的典范之作,是辛棄疾的《摸魚兒》
中國文人有兩性,對于家國天下表現(xiàn)出來的是“雄性”,具有莫大的責(zé)任感;而對于君王一般表現(xiàn)出來的是“雌性”,將自己放置于弱勢地位。
以女性化來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這種傳統(tǒng)被稱作“香草美人”,來源于先秦詩人屈原。
所以,在后世很多作品之中,無論是詩還是文,都有這樣的傾向,更何況是本來就好以女性口吻創(chuàng)作的詞呢。
辛棄疾的這首《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fēng)雨》被很多學(xué)者稱作是第一首以閨怨寫君臣的典范,雖然不意味著在此之前就沒有這樣的寫法,但從今天流傳下來的詞作中看,以這種角度來創(chuàng)作的作品,這首《摸魚兒》是最為成功的,也歷來被很多學(xué)者所推崇。
這首詞如果單看字面,不聯(lián)系時代背景和人物經(jīng)歷,那就是一首婉約詞:
更能消、幾番風(fēng)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shù)。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wǎng),盡日惹飛絮。長門事,準(zhǔn)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從詞的上闕可以看出,主要就是對環(huán)境的描寫,但將氣氛烘托得極為到位,尤其是上闕最后一句的描寫,就仿佛是一位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在訴說著心中的哀怨。
下闕緊承而來,一連串的典故都有深意。
“長門事”是接上闕冷宮景象的,寫的是孝武陳皇后因為妒忌而幽居冷宮的故事,憑借著司馬相如一篇《長門賦》重新打動了皇帝的心。
辛棄疾在此點明,自己是遭受了冷落,至于原因,化用了屈原《離騷》的一句詩:“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p>
但是,辛棄疾卻說自己要比那個受到冷落的陳皇后還要凄慘,即使上呈了司馬相如那樣高才所做的文章,也不能讓君王回心轉(zhuǎn)意。
這也是一句雙關(guān)語。
一方面,辛棄疾是將自己比作陳皇后,用了司馬相如的典故,是在說自己的勢單力孤,沒有盟友。另一方面,辛棄疾還將自己比作了司馬相如。司馬相如憑借著辭賦的出色待詔金馬門,但辛棄疾同樣有著出色的能力,卻沒有這樣的機會。在下闕的后半段,辛棄疾也解釋了自己不能得到賞識的原因,不在于君王的昏聵,而是小人當(dāng)?shù)?,蒙蔽圣聽?/p>
這是文人發(fā)牢騷的一個很重要的傳統(tǒng),叫做“哀而不怨”。
他說“玉環(huán)”、“飛燕”早晚會化作塵土,楊玉環(huán)和趙飛燕都是善妒之人,小人善妒君子,這是常用的比喻。但是,辛棄疾卻對此毫無辦法,只能獨自斷腸傷懷。
這首詞有一個小序,點明了其創(chuàng)作背景: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為賦。
通過這短短的一句話,可以知道這首詞創(chuàng)作的時間和背景,如果知道了這一年辛棄疾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就能更好地理解這首詞作。
淳熙己亥,也就是1179年,辛棄疾四十歲,南渡之后的第十七個年頭。這十七年里,辛棄疾一直為了北伐而奔走呼號,但始終在遭受排擠,壯志難酬。而這次從湖北改官湖南,并沒有明顯的升降,兩者都是籌備錢糧的小官。接連四年,改官六次,這次又是如此調(diào)動,讓辛棄疾的理想遙遙無期,難怪其情緒如此沉郁,“玉環(huán)”、“飛燕”之語,近乎于咒罵一般。這樣的辛詞有很多,其情感之濃郁、壓抑,要比很多豪放詞更為強烈,所以余韻也更為悠長,在審美價值上也就更為出色。
被很多人誤解的《清平樂》,背后有著更深的含義。
我相信,很多人都學(xué)過這首《清平樂·村居》,它被選在了很多版本的小學(xué)課本之中: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fā)誰家翁媼?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而這首詞也一直被很多人誤讀,認為是其描寫了美好的山村生活,被解釋成詩人少見的對于鄉(xiāng)村生活的喜愛。但是,有一些分析者看到作者是辛棄疾,本著“知人論世”的方法,為其添加了詩人用以麻痹自己的解讀。
如果熟悉“樂府”詩歌,就能知道這些解讀都是誤讀。“大兒”、“中兒”、“小兒”這樣的表述,如果看過樂府作品的讀者,應(yīng)該對其非常熟悉。
來看這些相似的結(jié)構(gòu):
《相逢行》:大婦織羅綺,中婦織流黃。小婦無所為,挾瑟上高堂?!堕L安有狹斜行》:大子二千石,中子孝廉郎。小子無官職,衣冠仕洛陽。《長安有狹斜行》:大婦織綺纻,中婦織流黃。小婦無所為,挾琴上高堂。
辛棄疾分明是用了樂府詩歌的結(jié)構(gòu),嘴上說著“最喜小兒亡賴”,其實是把自己比作了“小婦”、“小子”,無所為,無官職,就是在說自己被棄置荒野之中。
讀過了“樂府”的這種結(jié)構(gòu),回過頭來再看這首《清平樂·村居》。
哪里還有什么鄉(xiāng)村生活的寧靜和夫婦子女之間的安詳,那分明就是詞人閑置二十年間里對于自身遭遇的痛苦。
樂景之下的哀情,就像笑臉背后隱藏的落寞與傷懷。
辛棄疾的詞作為何如此動人?
不僅僅是其“醉里挑燈看劍”的壯志,也不僅僅是其“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的憤懣,更是以婉轉(zhuǎn)的形式、柔和的語言所表露出的那份剛強的郁結(jié)。
暗流的洶涌,要比明面的波濤更為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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