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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謝靈運就在一次讀書之后寫了感想,下面介紹謝靈運的經典名詩《齋中讀書》,這首古詩縱論古今,平易樸實,充滿閑情逸致。

《說文解字》言:“詩,志也。”“詩言志”是中國古代對于詩歌的定性,在《尚書》中首次得以明確,朱自清先生評價其為中國歷代詩論的開山綱領?!睹娦颉吩唬骸霸娬撸局?。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薄爸尽睆恼伪ж摚角楦惺惆l(fā),或二者的結合,都說明,詩是作者的內在投射。

古人以詩達意,抒發(fā)志趣情感。陶淵明將他的生活態(tài)度全部注入詩中,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牧歌讓一代一代人艷羨不已。然而,那樣令人向往的生活方式,并沒有為陶淵明真正帶來歲月靜好的生活。晚年的陶淵明生活窘迫,常常靠朋友救濟,日子苦不堪言。李白積極入仕卻在政治道路上屢屢受挫,《行路難》《蜀道難》都是現實的寫照,唯有寄情于美酒,但以積極的心去面對受挫的理想,所得只剩下“舉杯消愁愁更愁”。

而另一位和陶淵明同時代的詩人謝靈運,在他命運多舛的一生中,詩歌帶給他莫大的慰藉和陪伴。他出生顯赫,才華橫溢,一直在尋求心靈的平靜,但終究逃不過人性的“癡”與“嗔”。在得知愛妾與門生的私情后,怒氣之下將門生殺死丟進了揚子江,被免職。次年被赦免官復原職。后又因和執(zhí)政大臣不和被貶永嘉,不滿一年,便辭官回家,后再出仕。最后被流放到廣州,以叛變罪被處死。終年48歲。

在人生的最后十年,他四處游山看水,寫下了大量紀游詩。謝靈運在其詩中也常常表露自己的生活態(tài)度。比如《齋中讀書》。

齋中讀書

南北朝:謝靈運

昔余游京華,未嘗廢丘壑。

矧乃歸山川,心跡雙寂寞。

虛館絕諍訟,空庭來鳥雀。

臥疾豐暇豫,翰墨時間作。

懷抱觀古今,寢食展戲謔。

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閣。

執(zhí)戟亦以疲,耕稼豈云樂。

萬事難并歡,達生幸可托。

此詩寫于永初三年冬永嘉任上,謝靈運到任后,便到處游山玩水、讀書作詩,對于郡中政務,則實行道家的無為而治,不甚關懷。開篇兩句先敘述過去,作者曾經在京為官,可是他性格豪放,時常與三五好友結伴出游,飽覽自然之美。丘壑,這里代表山川河流。

可是京城看似繁華,卻也是充滿了是非之地。謝靈運雖然繼承了祖父的爵位,不僅貴為康樂公,而且才華橫溢。但也正因為其位置顯赫,才被更多人羨慕嫉妒。終于有一天他被降封康樂侯,來到了永嘉擔任太守。

全詩作縱向展開,從過去寫到現在。開頭兩句說過去,從第三句起,主要講述到永嘉擔任地方官以后的情況?!坝尉┤A”與“歸山川”、“未嘗廢丘壑”與“心跡雙寂寞”,隔句映襯,在文義上遞進一層。這一表示遞進關系的連詞,更明白提示前后兩個時期之間存在著的變化。詩人自述到永嘉以后,“心”不預世事,“跡”絕交以息游?!疤擆^”二句更具體描畫出“心跡雙寂寞”的景象。事實上,身為一郡之長,是不可能如此清閑的?!端螘繁緜髡f:“郡有名山水,靈運素所愛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遍歷諸縣,動逾旬朔,民間聽訟,不復關懷?!笨梢姟敖^諍訟”并非真的沒有“民間聽訟”,而是由于心遠地自偏,“不復關懷”,有意不聞不問罷了。以上幾句,對于“齋中讀書”的詩題來說,看似閑筆,實際上這是從大處落筆,委婉見意,顯示的是讀書時總的心態(tài)意緒與環(huán)境氣氛。以下寫“齋中讀書”的正筆,正是從這一大背景上推出的。

詩人講述自己在此處生活和工作的情形。才子感慨地說,如今自己被放逐于山水邊緣,只求終日閑逸、內心清靜,卻更愿意寄情林泉、遨游縱歡。

這種情感也極大地影響著后世的詩人,李白就非常喜歡謝靈運的詩歌,不僅細心品味,還積極地加以傳承。

詩人詩酒風流,基本不理事務,只是偶爾來衙門里轉轉,卻發(fā)現這里空無一人,百姓們也不來投訴辯說。庭院中雖然干凈整齊,卻人跡罕至,只有鳥雀在此覓食嬉戲、婉轉呼啼。

其實謝靈運并非神仙,這里也不是仙界,百姓們豈能沒有大事小情,只是才子不愿過問。

從“臥疾豐暇豫”起,即轉入“齋中讀書”的描敘?!芭P疾”就只能在“齋中”,有了許多空閑時間,為了排遣無聊,除了寫詩作字以外,便輪到了“讀書”。“懷抱觀古今”等四句,具體寫讀書的情形。詩人讀書的目的在于了解歷史以增進對現實的認識,方法上有讀有評。詩中論到的人物有消極避世的隱士長沮、桀溺和熱衷仕進的文人揚雄。謝靈運對沮、溺則取批評的態(tài)度,認為隱居耕田是一“苦”事而予以非笑。揚雄在易代之際的言行,歷來受人非議,如李善說他“露才以耽寵,詭情以懷祿”。謝靈運也不滿于揚雄的屈節(jié)事人、鉆營爵祿,故在非笑沮、溺的同時,對揚雄也采取了哂笑的否定態(tài)度。

詩人有時生病臥床,閑暇時間久更多,詩歌文章,時有所作。他懷抱典籍,了解古今盛衰得失;更廢寢忘食,閱讀書中的有趣事件。

有時詩人想起自己的身世,雖然自感悲戚,但是聯想到春秋時的隱士長沮和桀溺,他們辛苦躬耕,自己卻有良田與仆人;而西漢時的揚雄因為屈節(jié)事人,被人垢笑,差點跳樓。

如此一想,作者煩躁的心情終于稍微平靜。最后詩人闡明了自己對仕途態(tài)度與生活情趣。他覺得即使當一位執(zhí)戟小吏,就已如此疲苦;如果親自耕種稼穡,也難得快樂。既然世上萬事不盡如意,就該通達人生,超脫現實。

縱覽謝靈運的這首古詩,作者從大處落筆,通篇感情凝重,平易樸實。 他于觀景讀書之余,時有所悟:像春秋的隱士長沮、桀溺那樣躬耕務農;或像西漢的揚雄那樣充當官吏,都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唯一的辦法是照莊子的話去做,即通達人生的真諦,超脫現實,過一種平靜自然的隱逸生活。如今時代變了,環(huán)境也變了,我們既要學習詩人愛讀書、勤思考的好習慣,又要奮發(fā)進取,不負光陰,而不是一味地只求安逸和舒暢。

全詩以“齋中讀書”作為結構的中心,向前推衍,說到過去;往后演繹,談及未來。讀書是在齋中,說前道后的情事則及于齋外的廣闊世界——京城的丘壑,永嘉的山川,執(zhí)戟殿中,耕稼田間。仕隱矛盾的抽象主題,由于結合讀書論書的具體內容提出,顯得不玄不泛;又由于視野開闊,有回顧,有前瞻,聯系長期以來的生活體驗坦率剖白,通篇又具有了感情深沉凝重、語調平易親切的特點。作為一首宣揚老莊“達生”思想的記事說理詩,而能不落抽象說理的魔障,寫得迥異于“平典似《道德論》”的“孫綽、許詢、桓、庾諸公詩”(鐘嶸《詩品序》),足見詩人藝術上的功力。至于詩中宣揚的所謂“達生”的消極避世、自得其樂的人生態(tài)度與生活理想,對于今天的讀者來說,肯定是不足取的,但對于了解謝靈運全人及其創(chuàng)作演進的軌跡,則又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