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這是作者兩首《木蘭花慢》(“送歸云去雁”與“紫簫吹散后”)中的第二首,作于送別李氏一段時(shí)間之后,詞人可能已回到臨安,并且接到李氏的來信。詞與“送歸云去雁”一首同調(diào)、同韻,更見難以忘懷之意。
紫簫吹散”活用弄玉與蕭史的傳說,劈頭就寫出夫婦的離散,也暗示原先的恩愛?!把嘧印薄翱諛恰庇锰拼?張尚書后,姬人 關(guān) 盼盼懷念舊愛,居張氏第中燕子樓十余年而不嫁的故事,進(jìn)一步說明自己同李氏間生死不渝的愛情一“空”字,尤能令人聯(lián)想到 蘇軾《永遇樂》詞“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的名句。緊接著連用三種象征:明月已缺,難以再圓;玉簪中斷,無由再續(xù);覆水入地,無法重收,喻說事情的 無可挽回。自古視花好月圓為美滿的象征,如今詞人的內(nèi)心世界中已是“璧月長虧”。“玉簪”句用 白居易《井底引銀瓶》詩:“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石上磨玉簪,玉簪欲從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痹娎镉谩案菜眰髡f的如 駱賓王《艷情代郭氏答 盧照鄰》:“情知覆水也難收”,又 李白《妾薄命》:“雨落不上天,覆水難再收”。
諸作皆言棄婦事。以下接著寫從書信中了解到李氏的心情。霞、霧一類辭,是唐宋詩詞描寫道家生活的常見語。殷勤的青鳥,捎來了李氏的信。以“碧云句”,即 江淹詩“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來”(《擬休上人怨別詩》)。她訴說幽閉在道觀里的凄寂難堪。雖作了女道士,可情緣難斷,纏綿悱惻之辭,正似 蘇蕙織的回文錦字,又好比唐代宮女的紅葉題詩,飽含多少幽怨;但現(xiàn)實(shí)無情,已是仙凡異路了。
下片寫在悠悠隔絕的痛苦中,轉(zhuǎn)而追懷往日恩愛。記得彼此初見是在谷口園林的客棧,銀屏掩映,低聲笑語。而今回想起來,仿佛是場美好的夢。情景冉冉如昨,醒來卻是一片新愁。詞情至此,低徊無已。緊接著忽然掀起高潮。難道此生就這樣永遠(yuǎn)不能看見了嗎?不,我要拿分收的半鏡,去尋找出高價(jià)出售的人,也許有重圓的一日。這結(jié)筆二句,仍是用前一首“鸞鑒分收”的故事。不過,前面是取其破鏡之意,這里卻是用其重圓之義。徐德言與樂昌公主夫妻訣別,各執(zhí)半鏡,約她日后以正月望日賣鏡于都市,冀可相見。后來果真被他言中。(見唐孟棨《本事詩·情感》)“皇州”即京都,原是故事里賣鏡的地方,活用不必拘泥。兩詞原是一組,前說被鏡之痛,后說重圓之愿。破鏡重圓之一典故的反復(fù)再見,并非雷同的運(yùn)用,而標(biāo)志著詞中悲劇歷程的起點(diǎn)與終點(diǎn)。
從這兩首詞可見孝祥與李氏之間感情的深厚。更可見這兩人在離別之后的無比苦楚。在揭開了詞的本事秘密,明白了詞的微意后,才好鑒賞詞的藝術(shù)。兩詞的意境富于悲劇性的美和韻致。愛情的美好與它的被毀壞,命運(yùn)的絕望與執(zhí)著的希冀,形成尖銳的沖突,從而構(gòu)成詞情詞境的悲劇性。這正是兩詞具有深沉的感動(dòng)力量,不同于一般悲歡離合的作品的根本原因。詞人為了表現(xiàn)自己難言之痛,還采用隱約其辭的藝術(shù)手段。他精心,靈活地運(yùn)用了祖國傳統(tǒng)文學(xué)傳統(tǒng)中一系列優(yōu)美的和悲劇性的典故與成語,如“佩解湘腰”、“鸞鑒分收”、“紫簫吹散”、“燕子樓空”、“壁月長虧”、“玉簪中斷”、“紅葉題詩”、“覆水難收”、“天上人間”等等。這些典故與成語,一旦被貫注了詞人的特有情感,被賦予了一定的用意,就獲得了新的生命。不但完美地表現(xiàn)了詞人自己的愛情悲劇。而且也更富于含蓄。其中“佩解湘腰,釵孤楚鬢”等語,還有取《楚辭》幽馨凄美的情韻。特別是破鏡重圓這一典故的反復(fù)出現(xiàn),起到了貫串上下作用。至于把現(xiàn)境、預(yù)想、設(shè)想、回憶等時(shí)空不同的情景錯(cuò)綜交織起來,融為一片,尤能增加詞情的起伏跌宕和詞境的煙水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