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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特雷阿蒙

11yuàndǎnde、shíbiànzhèběnyàngxiōngměngzhěshīfāngxiàng,
zhǎodàopiāndexiǎn,
chuān穿guòhuāngliángdezhǎo
zhèxiēyīnsēnde、jìntòuzhīdepiānzhāng;
yīnwéi,,
guǒzàiyuèzhōngshénguǐ,
luóyán,
xiǎngzhōng,,
shūzhōngsàn發(fā)dezhìmìngyānjiùhuìzhēdelínghún,
fǎng仿shuǐyānméitáng。
jiāxiàwén,
zhèméiyàozhīyǒushǎoshùrénnéngpíngānpǐnchángzhèzhīguǒ。
yīn,,
dǎnxiǎoguǐ,,
zàigēngshēnjìnzhèpiànwèikāntàndeyuánqián,
jiǎogēnxiànghòuzhuǎn,
biéxiàngqián。。
tīngshuōjiǎogēnxiànghòuzhuǎn,
biéxiàngqián,,
tóngérdeguānggōngjìngdekāiqīnwēiyándemiànkǒng;
huòzhěgēngquèqiēshuō,
tóngqúnàikǎo、、hánlěngde,
ménchéngwàngjìndesānjiǎo,,
yuèguòdōngtiāndejìng,
zhǎnkāichìbǎngquánfēixiàngpíngxiànshàngdedìngdiǎn,,
ránguādàoguàideqiángfēngbàodeqiánzhào。。
zhīzuìlǎode、、dānrènqiánwèi衛(wèi)dekànjiànzhèqiē,
xiàngxìngréndeyáotóu、、zuǐ、、shāngxīn;;
chūshēngzàiměizhōuhǎiànkǒu,
liǎngduìdemínxiànzàizhèngyòngzhìjīngshéndejìnxiānggǎnchāo。
nánfāngdewánghòunuòàimàinòngfēngqíngdemēngwéideyuèguòsānjiǎohǎiwāndeyínshuǐmiàn,
xiāngshēnchūyǒudeshǒu。。
dànshì,
liánmián綿dezhàn戰(zhàn)zhēngzàinóngcūnjiànliǎohuàiguó,,
huānkuàishōuhuòshēngzh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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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ùyǒuliǎoliǎngpéngyǒu!

作者簡介

洛特雷阿蒙
洛特雷阿蒙

洛特雷阿蒙(Comte de Lautréamont),原名伊齊多爾·呂西安·迪卡斯(Isidore Lucien Ducasse),1846年出生,法國詩人。洛特雷阿蒙出生于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他的童年是在處于戰(zhàn)亂之中的烏拉圭度過的,他的父母都是法國移民。1859年他被送回法國讀書,幾年后進入波城中學,在校成績優(yōu)異。他當時的好友說:“他是一個神經質的人,患有嚴重的偏頭痛?!碑厴I(yè)后他曾短暫返回烏拉圭,3個月后重回法國巴黎,在巴黎的一家旅館內開始其文學創(chuàng)作。他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很少出門,他在寫給出版商的信中說:“我一天之內的任何時候都呆在我自己的房間里?!彼穆灭^房東回憶,他常常在夜晚邊彈鋼琴邊寫作,這使其他旅客頭痛無比?!?更多

  • 《第六支歌》
    你們這種令人羨慕的平靜只能美化面容,不要以為這些十四五行的詩節(jié)還要像一個四年級學生似的發(fā)出不合時宜的吶喊,還要像一只交趾支那母雞似的發(fā)出我們只要略費一點力氣就可以想象出的怪叫;
    不過,最好還是用事實來證明我們提出的建議。
    那么,因為我在我那些可以理解的夸張中仿佛開玩笑般辱罵了人、造物主和我自己,所以你們便斷定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嗎?
    不:
    我的大部分工作依然存在,依然是有待完成的任務。
    從現在起,將由小說的引線來牽動上面提到的三個人物:
    這樣,他們將獲得更為具體的力量,他們血液循環(huán)器官的激流中將充滿壯麗的生機。
    你們會在原以為只能看到屬于純思辨范疇的模糊實體的地方,十分驚奇地遇到具有神經分支和粘膜的形體,以及支配生理機機能的精神法則。
    這是一些精力充沛的生命,雙臂交叉,胸口不動,以散文的形式(但我肯定效果將極富詩意)站在你們面前,離你們只有幾步遠,以至首先照射到屋瓦和煙囪的陽光接下去就會在這些人世俗的頭發(fā)上閃亮。
    然而,這將不再是專門逗笑的被詛咒者,不再是本該待在作者腦髓中的虛構人格,也不再是過于超出常人生活的惡夢。
    注意,正因為此,我的詩歌將更美。
    你們的手將觸摸到動脈上升分支和腎上腺囊,然后還將觸摸到情感!
    前五章的故事并不多余,它們是我這部作品的扉頁,是建筑的基石,是我的未來詩學的預先解釋:
    我在扣上皮箱動身去想象的國土之前,有義務快速起草一個清晰、明確的概論,告訴真誠的文學愛好者我決心達到的目標。
    因此,我認為,我的作品的綜合部分已經完成,已經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
    正是通過這一部分,你們得知我打算攻擊人類以及人類的創(chuàng)造者。
    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你們都沒有必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新的思考在我看來是多余的,因為它們只會以一種雖然更廣泛、然而卻相同的形式復述這個今天結束時就能看到初步展開的命題。
    從前面的考察中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我的意圖是從現在開始分析部分。
    千真萬確,我在幾分鐘前剛剛表達了我的火熱心愿:
    把你們關入我皮膚上的汗腺,以便你們在深知底細的情況下檢驗我的斷言是否忠實。
    我知道,必須用大量的證據來支持我的定理中包含的推論;
    好吧,這些證據是存在的,你們知道,我沒有充分的理由便不攻擊任何人!
    我一想到你們責怪我嚴厲指控我是其中一員的人類(僅這一個事實就說明我有理)和上帝,我就要放聲大笑:
    我不會收回我的話,我只要講述一下我本該看見的事情就能毫無困難地證實這些話。
    我唯一的志向就是追求真理。
    今天,我要制造一篇30頁的小說,這個尺寸在以后將基本保持穩(wěn)定。
    我希望能迅速地看到我的理論某一天得到某一種文學形式的認可,我相信我在幾經摸索之后終于找到了我的確定方式。
    這是最好的:
    因為這是小說!
    這篇不倫不類的序言的表述方式似乎不夠自然,在這個意義上讀者可能會感到意外,看不太清楚人們想把他帶到哪兒。
    一般地講,應當盡量使那些整天念書或念小冊子的人避免這種絕妙的驚奇,然而,我卻竭盡全力來制造這種情感。
    事實上,我雖然滿懷善意,卻不可能不這樣做:
    只有在將來出版了幾本小說之后,你們才能更深地理解這篇由滿臉煤灰的叛逆者寫下的序言。
    在進入正題之前,盡管我認為這樣做很愚蠢(我想,如果我弄錯了,誰都不會同意我的意見),但我還是必須在身邊放上一只敞口的墨水瓶和幾張沒被嚼爛的紙。
    這樣,我就可以滿懷愛戀、迫不及待地從第六支歌開始創(chuàng)作這組具有教育意義的詩篇,這些具有無情效益和戲劇色彩的插曲!
    我們的主人公發(fā)現,當他出入巖洞、把那些難以到達的地方當成避難所時,他違背了邏輯規(guī)律,陷進了惡性循環(huán)。
    因為,一方面,他以孤獨和離群為代價助長了對人類的厭惡,消極地把自己的天地限制在枯萎的灌木、棘和野葡萄叢中;
    另一方面,他的活動再也找不到一點食物來喂養(yǎng)人身牛頭的怪物——他的邪惡本能。
    所以,他決心走近人類的居民點,堅信他的各種激情定能在這么多現成的犧牲品中得到充分的滿足。
    他知道,多年來警察這面守護文明的盾牌一直在頑強地尋找他,一支由特務和密探組成的名副其實的軍隊也在不斷地追蹤他。
    然而,他們卻沒能碰到他。
    因為他以驚人的機敏和異常的靈巧挫敗了那些曾經確實取得過成就的計謀,挫敗了從最淵博的思想中產生的法令。
    他有一種特殊的變形本領,最有經驗的眼睛也難以辨認。
    如果我作為藝術家來評論,這是一種高級化裝!
    但我想到道德時,這就成為一種效果實在平庸的可笑服裝。
    由于這一點,他幾乎接近天才。
    你們難道沒有在巴黎的下水道中看見過一只纖弱、俊俏、行動敏捷的蟋蟀?
    這只能是他:
    馬爾多羅!
    他用一種有毒的液體吸引那些繁榮的都城,將它們帶入嗜眠狀態(tài),使它們不能像應該做的那樣實行自我監(jiān)督。
    由于他沒有受到懷疑,所以這種狀態(tài)就更加危險。
    今天他在馬德里,明天他將在圣彼得斯堡,昨天他卻在北京。
    然而,準確地指出這個富有詩意的羅康博爾目前正在哪兒建立恐怖的功勛,這項工作超出了我高談闊論的能力。
    這個強盜也許離此地有700里,也許離你們只有幾步。
    徹底消滅人類并不容易,何況還有法律;
    但是,可以耐心地、一個一個地干掉這些人道主義的螞蟻。
    然而,從我誕生之日以來——那時,我和我們這個種族最古老的祖先生活在一起,對設置陷阱還毫無經驗;
    從遙遠的史前年代以來——那時,我通過精巧的變形,在不同時期用征服和屠殺毀滅了地球上的各個國家,并在國民中挑起了內戰(zhàn),我不是已經逐個或成群地踩死了整整幾代人嗎?
    不可勝數的數目并不難想象。
    光輝的過去預示了燦爛的未來:
    它將實現。
    我將采用自然方法來修整我的語句,我將一直返回到野蠻人那里向他們求教。
    這些純樸而莊重的紳士,他們優(yōu)雅的、刺有花紋的嘴唇使叢中流出的一切都變得高貴。
    我剛才證明了在這顆行星上一切都不可笑。
    這顆行星雖然滑稽,然而壯麗。
    我獲得了一種某些人會覺得幼稚的風格(實際上它如此深刻),我用它來闡述一些不幸可能顯得并不偉大的思想!
    正因為此,我拋棄了日常談話那種充滿懷疑的淺薄態(tài)度,我非常謹慎,不會提出……我不知道我要說什么了,因為我想不起這句話的開頭了。
    但是,你們應該知道,詩歌無處不在,只要那兒沒有鴨子模樣的人那種愚蠢、嘲諷的微笑。
    我先擤一下鼻涕,因為我需要這樣做,然后我再依靠手的有力幫助重新拿起從我的指縫中滑落的筆桿。
    當卡魯塞爾橋聽到似乎是那個口袋發(fā)出的凄厲喊聲時,它怎么能夠保持堅定的中立呢!
    羅康博爾(Rocambole):
    法國作家蓬松·杜泰拉伊(PonsonduTerrail,1829-1871)的幾十部連載小說中的著名主人公。
    1維維安娜街的商店向驚異的眼睛展示著它們的財富。
    紅木匣子和黃金手表在無數氣燈的映照下透過櫥窗射出耀眼的光芒。
    交易所的時鐘敲8點了:
    天還不晚!
    最后一下鐘聲剛剛結束,前面提到名稱的這條街便震顫起來,搖動了從皇家廣場到蒙馬特爾大道的地基。
    散步者都加快了腳步,心事重重地趕回家。
    一個女人昏倒在人行道上。
    沒人扶她:
    大家都急于離開這個地段。
    居民都躲進房屋,猛烈地關上百葉窗,好像發(fā)生了亞洲鼠疫。
    當城市的大部分區(qū)域正準備沉入夜生活的歡樂時,維維安娜街就這樣突然被某種石化作用凍結,像心臟停止了愛似的熄滅了生命。
    不過,這件怪事的新聞很快就在各個階層的市民中傳開了。
    憂郁的沉靜籠罩了莊嚴的都城。
    那些氣燈哪兒去了?
    那些煙花女怎樣了?
    空無一物……只有寂寞和黑暗!
    一只斷了爪子的貓頭鷹越過馬德萊娜上空,徑直飛往御座廣場的柵欄。
    它喊道:
    “一場災難即將來臨。
    ”然而,在這個剛剛被我的羽筆(這個真正的朋友是我的同伙)神秘化了的地方,你們如果朝科爾貝爾街和維維安娜街匯合的方向望去,就會看見這兩條街相交形成的拐角處露出一個人影,他正輕快地向林蔭大道走去。
    不過,人們如果再走近一些(但不要引起這個行人的注意),就會愉快而驚奇地發(fā)現他很年輕!
    從遠處看,人們也許會把他當作成年人。
    在判斷一副嚴峻面孔的智力時,歲月的總合并不重要。
    我懂得相面術,能從額頭的輪廓看出年齡:
    他16歲4個月!
    他美得像猛禽爪子的收縮,還像后頸部軟組織傷口中隱隱約約的肌肉運動,更像那總是由被捉的動物重新張開、可以獨自不停地夾住嚙齒動物、甚至藏在麥秸里也能運轉的永恒捕鼠器,尤其像一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臺上的偶然相遇!
    麥爾文,這個金色英格蘭的兒子剛在教師那里上完擊劍課,正裹著蘇格蘭花呢大衣回父母家。
    8點半了,他希望9點鐘到家:
    他假裝確切地了解未來,這是妄自尊大。
    難道就不會有某種障礙在路上阻擋他?
    難道這種情況就如此罕見,以至他可以讓自己把它看成是一種例外?
    為什么他不把自己直到現在還沒有感到焦慮、甚至可以說還感到幸福這種可能性看成是一種反常現象呢?
    事實上,在有人把他當成未來的獵物而窺伺、尾隨的時候,他有什么權力斷定自己可以安然無恙地抵達住所?
    你們認出了那個虛構的主人公,長期以來,他一直在用個性的壓力粉碎我那悲慘的智慧!
    時而,馬爾多羅走近麥爾文,以便把這個少年的相貌銘刻在記憶中;
    時而,他又仰身后退,好像處在第二階段行程中的澳洲飛去來器,或者更像一個爆炸裝置。
    他不清楚自己該做什么。
    然而,和你們的錯誤猜測相反,他的意識沒覺察到任何形成的胚胎的激動征兆。
    我看見有一會兒他往相反的方向走開了,他是深感內疚嗎?
    不過,他又固執(zhí)地轉身回來了。
    麥爾文不知道為什么他的顳動脈在猛烈地跳動,他加快了腳步,被一種他和你們都在枉然尋找原因的恐懼所困擾。
    應該承認他這種解謎的專心。
    為什么他不回頭呢?
    那樣,他就能明白一切。
    人們可曾想過用最簡單的方法來結束令人不安的狀態(tài)?
    一個城門下的游蕩者穿過郊區(qū),喉嚨里灌了一盆白葡萄酒,身上穿著破爛的罩衫。
    如果他在一塊界石角上發(fā)現一只肌肉發(fā)達、和我們的父輩經歷的革命同歲的老貓正在憂郁地凝望著傾瀉在沉睡的原野上的月光,那他就會迂回曲折地向前移動,并朝一條懶狗打一個手勢,狗便猛撲過去。
    高貴的貓科動物勇敢地等待著敵手,拼死爭奪自己的性命。
    那么,為什么它不逃走呢?
    這相當容易。
    但是,在目前這個吸引我們的事件中,麥爾文的無知使他更加難以理解危險。
    確實,這種危險似乎露出幾線極其微弱的閃光——我不想停下來論證遮掩了這些閃光的黑暗,然而,他不可能猜到事實。
    他不是先知,我不否認這點,他也不認為自己具有這種才能。
    他走上大路后向右轉彎,穿過魚鍋大道和佳音大道。
    走到這兒,他又進入圣德尼區(qū)街,把斯特拉斯堡火車站甩在身后。
    在到達拉斐特街的丁字路口之前,他在一扇高高的大門前停下來。
    你們建議我就在此地結束第一小節(jié),這次我愿意尊重你們的意愿。
    你們是否知道,當我想起一個瘋子的手藏在石頭下的那只鐵環(huán)時,一陣無法克制的戰(zhàn)栗便穿過我的頭發(fā)?
    2他拉了拉銅把手,這棟新式公館的大門轉動著合頁打開了。
    他走過鋪滿細沙的院子,跨上八級臺階。
    兩座雕像如同這座貴族別墅的衛(wèi)士一樣站立在左右,但沒攔他的路。
    那個拋棄了父親、母親、上帝、愛情、理想和道德,拋棄了一切而只考慮自己的人專心地跟隨著前面的腳步,看見他走進底層一間帶有紅瑪瑙壁板的寬敞客廳。
    這個富家子弟倒在沙發(fā)上,因激動而說不出話。
    他母親穿著拖地長裙,熱心地照料他,用手臂摟住他。
    他的弟弟們圍住這張負擔沉重的沙發(fā)周圍。
    他們還不太了解生活,對出現的場景認識不清。
    終于,父親舉起手杖,向在場者投下一道權威的目光。
    盡管年邁體弱,他仍用手腕撐著椅子扶手離開平時的座位,擔憂地走向長子一動不動的身體。
    他說的是一種外語,每人都恭敬地凝神聆聽:
    “是誰把孩子弄成了這個樣子?
    在我的力量完全耗盡之前,霧蒙蒙的泰晤士河還要沖走大量泥沙。
    這個不好客的國家似乎不存在保護法。
    如果我知道誰是罪犯,他將體驗到我臂膀的力量。
    雖然我已退役,遠離海戰(zhàn),但我那把掛在墻上的海軍準將劍還沒有生銹。
    而且,磨快劍刃也不難。
    麥爾文,放心吧,我將命令仆人去搜索他的蹤跡,今后我要尋找他,親手殺死他。
    女人,離開這兒,你的眼睛讓我心軟,你最好關上你的淚腺導管。
    我的兒子,求求你,恢復你的理智,辨認一下家人吧,是你父親在和你說話……”母親走開待在一邊,并且為了服從主人的命令而拿起了一本書。
    她在她的子宮生下的人面臨的危險前竭力保持著平靜。
    “……孩子們,去花園里玩兒吧。
    當心,觀賞天鵝游水時別掉進池塘……”弟弟們垂著手,一聲不響。
    他們都戴著飾有卡羅來納夜鷹翅膀羽毛的帽子,都穿著只到膝蓋的天鵝絨短褲和紅絲長襪。
    他們手拉著手,小心地用腳尖踩著烏木地板退出客廳。
    我肯定他們不是去玩兒,而是到梧桐小路上莊嚴地散步。
    他們智力早熟。
    這對他們再好不過。
    “……白費力氣,我在懷里搖你,你卻對我的哀求毫無反應。
    你愿意把頭抬起來嗎?
    人如果必要,我來抱住你的膝蓋。
    可是,不……頭又垂下了,毫無生氣。
    ”“溫柔的主人,如果你允許你的奴隸,那我就去我的房間取一瓶松節(jié)油。
    當我從劇院回來、太陽穴受到偏頭痛的侵襲時,或者當我讀完一段記載在不列顛史書上的有關我們祖先的騎士故事的動人敘述、夢幻般的思想陷入昏沉的泥沼時,我經常使用它。
    ”“女人,我沒讓你發(fā)言,你無權說話。
    自從我們合法結合以來,你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陰影。
    我對你很滿意,從來沒有責備你:
    反之亦然。
    去你的房間取松節(jié)油吧。
    我知道你的衣柜抽屜里有,用不著你來告訴我。
    快上螺旋樓梯吧,然后帶著高興的面容回來見我。
    ”但是,這個敏感的倫敦女人剛跨上幾級臺階(她跑得不像下等階級的人那么迅速),她的一個侍女就已經從二樓下來了,雙頰被汗水浸紅,手上拿著那個也許盛有生命之水的水晶瓶。
    侍女優(yōu)雅地彎腰呈上瓶子,母親步態(tài)莊重地走向帶有流蘇的沙發(fā)——唯一牽扯她的柔情的物體。
    海軍準將以高傲而又親切的姿勢從妻子手中接過瓶子。
    人們把一條印度綢巾浸入瓶中,然后把綢巾曲曲折折地環(huán)繞在麥爾文的頭上。
    他吸入嗅鹽,一支胳膊動了動,血液循環(huán)又活躍起來。
    人們聽到一只棲息在窗口的菲律賓鸚鵡發(fā)出歡快的叫聲。
    “那是誰?
    ……不要攔我……我在哪兒?
    是一座墳墓在支撐我這沉重的四肢嗎?
    我覺得棺材板很柔軟……嵌著母親肖像的頸飾還在我脖子上掛著嗎?
    走開,蓬頭的歹徒。
    他沒能追上我,但我的一個衣角留在了他的手上。
    解開獒狗的鏈子,因為,今天夜晚,當我們熟睡時,一個顯然是盜賊的人可能會撬鎖溜入家中。
    父親,母親,我認出你們了,謝謝你們的關懷。
    把弟弟們叫來,我為他們買了糖衣杏仁,我想擁抱他們。
    ”說到這里,他又陷入深沉的嗜眠狀態(tài)。
    人們火速召來了醫(yī)生,他搓著手喊道:
    “發(fā)作已經過去,一切都好了。
    明天,你們的兒子將會精神飽滿地醒來。
    大家都回各自的床上去吧,這是我的命令,讓我獨自待在病人身邊,直到出現曙光和夜鶯的歌聲。
    ”馬爾多羅躲在門后,沒有漏掉一句話。
    現在他了解了公館中這些人的性情,將采取相應的行動。
    他知道了麥爾文的住處,不希望知道更多了。
    他在筆記本上記下了街道的名稱和樓房的號碼,這最重要。
    他現在肯定不會忘了。
    他像鬣狗一樣順著院墻向前走去,沒有被人發(fā)現。
    他敏捷地爬上柵欄,被鐵尖掛了一下,接著一跳便來到街上。
    他像狼一樣悄悄地離去。
    他喊道:
    “你把我當成了歹徒,他是個笨蛋。
    這個病人還指責我呢,我倒想找一個可以不受這種指責的人。
    我沒有如他所說扯掉他的衣角。
    這不過是驚嚇造成的臨睡幻覺。
    我的意圖不是今天就征服他;
    因為,在這個羞怯的少年身上,我以后還有其他的打算。
    ”你們朝天鵝湖方向走吧,以后我會告訴你們?yōu)槭裁茨侨禾禊Z中有一只全身烏黑。
    它的身子托著一個鐵砧,上面放著一具正在腐爛的黃道蟹尸體,它理所當然地引起其他水棲同伴的懷疑。
    3麥爾文待在他的房間里,他收到了一封信。
    是誰給他寫信?
    由于慌亂,他沒向郵差道謝。
    信封帶有黑邊,字A什。
    他應該把?
    交給父親嗎?
    如果寫信人嚴禁他這樣做怎么辦?
    他滿懷焦慮地打開窗戶,呼吸空氣的芳香。
    太陽在威尼斯玻璃和錦緞窗簾上映出棱鏡閃光。
    他把信扔在旁邊那張學生書桌上,桌上覆蓋著壓花皮革,散放著一些切口涂金的書籍和珠色封面的畫冊。
    他打開鋼琴,任細長的手指在象牙鍵盤上滑動。
    銅弦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這種婉轉的警告促使他重新拿起那張犢皮信紙;
    但信紙卻在退縮,仿佛它被收信人的猶豫所傷害。
    麥爾文上當了,他更加好奇,于是便打開這張現成的抹布。
    至今為止,他只見過自己的筆跡。
    “年輕人,我對您很感興趣,我要讓您幸福。
    我將把您當作伴侶,一起去大西洋的島嶼長途旅行。
    麥爾文,你知道我喜歡你,我無需向你證明。
    你將給我友情,我堅信這點。
    等你更加了解我時,你不會因對我表示信任而后悔。
    我將保護你,使你免遭缺乏經驗帶來的危險。
    我將是你的兄長,你不會缺少忠告。
    后天早上5點,你去卡魯塞爾橋上,你會得到更詳盡的解釋。
    如果我沒到,你要等我;
    不過,我希望能準時到達,你也要這樣做,一個英國人不會輕易地放棄一個弄清事實真相的機會。
    年輕人,我向你致敬,再見。
    不要給任何人看這封信。
    ”麥爾文叫道:
    “沒有署名,只有三顆星,信紙下面一片血跡!
    ”滔滔的淚水落在這些奇怪的、他的眼睛貪婪閱讀的語句上,它們在他的思想中打開了一片無邊無際、若明若暗的新天地。
    他覺得(只是從他剛才讀完信時開始),父親有點嚴厲,母親過分莊重。
    他還有一些不為我所了解的道理,所以我無法向你們暗示他的弟弟們也不合他的意。
    他把信藏在胸口。
    老師們發(fā)現,這一天他和以往不一樣。
    他的目光極其憂郁,眼眶周圍降下過度思考的紗幕。
    每個老師都臉紅了,擔心自己達不到學生的智力水平,而學生則第一次忽略了學業(yè),沒做功課。
    晚上,全家聚集在用古人肖像裝飾的餐廳里。
    麥爾文欣賞著美味的菜肴和芬芳的水果,但卻不吃。
    五彩繽紛的萊茵葡萄酒和冒著紅寶石泡沫的香檳酒鑲嵌在細長的波希米亞石杯里,他卻視若無睹。
    他把胳膊支在桌子上,陷入沉思,仿佛一個夢游人。
    被海浪弄黑了臉龐的海軍準將向妻子耳邊彎下身子:
    “自從那天發(fā)病,長子性格變了。
    他原先就喜歡胡思亂想,今天比平常更厲害。
    總之,我像他這個年紀時可不是這樣。
    你要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現。
    現在正需要一劑物質或精神的良藥。
    麥爾文,你愛好游歷和博物學方面的讀物,我來給你念一個你肯定喜歡的故事。
    大家要注意聽,每人都能從中受益,我將是第一個受益者。
    你們這些孩子要留心我的話,學會完善你們的文筆,學會了解作者最微小的意圖。
    ”仿佛這幫可愛的小家伙真能懂得什么叫修辭!
    他說著做了個手勢,一個弟弟便向父親的書房走去,又在胳膊下夾著一本書回來。
    此時,餐具和銀器已被撤走,父親拿起了書。
    聽到游歷這個激動人心的詞,麥爾文抬起了頭,努力收回他那不著邊際的冥想。
    書被翻到中間,海軍準將金屬般的嗓音證明他仍然能夠像在他那光榮的青年時代里一樣指揮狂怒的士兵和狂怒的風暴。
    閱讀還遠沒有結束,麥爾文就已經倒在膊肘上,無法繼續(xù)追隨那些逐級展開的推理句子和那些皂化了的必不可少的隱喻。
    父親叫道:
    “這個引不起他的興趣,我們念個別的。
    念吧,女人,如果能驅除兒子生活中的憂愁,你比我更幸福。
    ”母親已不抱希望,但還是拿起了另一本書,她那女高音的嗓子富有旋律地回響在她孕育的果實的耳邊。
    但是,她剛念了幾句就泄氣了,主動停止朗讀這個文學作品。
    長子叫道:
    “我要去睡覺了。
    ”他走出去,低垂著冰冷、呆滯的眼睛,再沒有說一句話。
    狗發(fā)出一聲凄涼的吠叫,因為它覺得這種舉止不合情理。
    風從屋外忽強忽弱地吹進窗戶上的縱向縫隙,搖曳著銅燈上被兩個粉紅色水晶圓蓋壓低的火苗。
    母親手撐額頭,父親抬眼望天,孩子們向老水手投去惶恐的目光。
    麥爾文緊緊鎖上自己的房門,他的手在紙上迅速移動:
    “我中午收到您的信。
    如果我讓您久等了我的答復,請您原諒。
    我個人沒有認識您的榮幸,所以我不知是否應該給您寫信。
    但是由于我們家容不下失禮,所以我決定拿起筆,熱誠地感激您對一個陌生人表示的關心。
    愿上帝懲罰我,如果我不對您慷慨給予我的同情表示謝意。
    我了解自己的缺點,我并不為此自豪。
    但是,如果可以接受一個長者的友情,那么也可以讓他懂得我們的性格不一樣。
    是的,看來您比我年長,因為您稱我年輕人,不過我對您的真實年齡仍存有疑問。
    否則,怎樣調和您那三段論的冰冷和其中顯出的熱情?
    我肯定不會為了陪您到遙遠的國度而拋棄這塊生我的地方,除非事先征得創(chuàng)造我生命的雙親的準許——我焦急地等待著這種準許。
    然而,既然您囑咐我對這個黑暗的精神事件保守秘密(立方意義上的秘密),我將立即聽從您這種不容置疑的智慧。
    看來,您的智慧不會愉快地迎戰(zhàn)光明。
    既然您似乎希望我能信任您(我樂于承認,這種愿望并非不合時宜),那就請您也對我顯示同樣的信任,不要試圖以為我會如此遠離您的忠告,以至后天早上不按指定時間準時赴約。
    我將翻越花園圍墻,因為柵欄門到時已經關閉,誰也不會看見我離開。
    坦率地講,為了您,我什么不能做?
    我著迷的眼睛很快就看出您流露的那種無法解釋的愛慕,這種善良的表示讓我驚奇,它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因為,我以前不認識您。
    現在,我認識您了。
    不要忘記您對我許下的諾言,您將在卡魯塞爾橋上散步。
    我一心一意地相信,當我經過那兒時將能遇到您,并和您握手,但愿一個昨天還拜倒在羞澀祭壇前的少年這種純真的表示不會因恭敬的親密而冒犯您。
    然而,當沉淪已經相當嚴重、并且得到證實時,這種處在強烈、熾熱中的親密又有什么不可以坦白的呢?
    后天不論是否下雨,5點敲響時我將路過那里向您告別。
    我問您,這樣做到底有什么不好?
    紳士,您會欣賞我構思這封信時的分寸;
    因為,我不想冒昧地在一張有可能丟失的活頁紙上對您說更多的話。
    您在信箋下面寫的地址極難辨認,我費了近一刻鐘才解讀出來。
    您用微小的字體寫信,我認為您做得非常正確。
    我效仿您,免去簽名:
    我們生活在一個十分怪誕的時代,對可能發(fā)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會感到片刻的驚奇。
    我很想知道您怎樣了解到我的住處。
    我待在這個冰冷的地方,周圍是一長排空蕩的房間——我那無聊時光的骯臟堆尸所。
    這怎么說呢?
    當我想到您時,我的胸膛便起伏動蕩,發(fā)出巨響,仿佛一個頹廢的帝國在崩潰;
    因為,您那愛情的影子露出一絲也許并不存在的微笑:
    影子如此模糊,如此扭曲地抖動著鱗片!
    我在您手中放下我這些激烈的情感——這些全新的、尚未被致命的接觸玷污的大理石板。
    讓我們耐心地等待第一片熹微的曙光。
    在投入您那雙患有鼠疫的手臂的丑惡摟抱之前,我謙卑地跪下按壓您的膝蓋。
    ”麥爾文寫完這封罪惡的信,把它投寄出去,然后回來上了床。
    你們不要指望在那兒找到他的守護神。
    魚尾將只飛三天,這是真的;
    但是,唉!
    房梁仍將被燒毀,圓錐形子彈仍將射穿犀牛的皮,盡管有白雪公主和乞丐!
    因為,加冕的瘋子將說出關于那14把忠實的匕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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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支歌》
    1愿大膽的、一時變得和這本讀物一樣兇猛得讀者不迷失方向,找到偏僻的險路,穿過荒涼的沼澤——這些陰森的、浸透毒汁的篇章;
    因為,如果他在閱讀中疑神疑鬼,邏輯不嚴密,思想不集中,書中散發(fā)的致命煙霧就會遮蔽他的靈魂,仿佛水淹沒糖。
    大家都讀下文,這沒必要:
    只有少數人能平安地品嘗這只苦果。
    因此,膽小鬼,在更深地進入這片未勘探的原野前,腳跟向后轉,別向前。
    仔細聽我說:
    腳跟向后轉,別向前,如同一個兒子的目光恭敬的避開母親威嚴的面孔;
    或者更確切地說,如同一群愛思考、怕寒冷的鶴,它們組成一個望不盡的三角,越過冬天的寂靜,展開翅膀全力飛向地平線上的一個定點,那里突然刮起一道奇怪的強風:
    暴雨的前兆。
    那只最老的、獨自擔任前衛(wèi)的鶴看見這一切,像理性人似的搖頭、咂嘴、傷心(換了我也不高興),落盡羽毛、歷經三代的脖子晃成憤怒的曲波,預示暴風雨越來越近。
    它用富有經驗的雙眼多次鎮(zhèn)定地審視各個方向,像憂慮的哨兵似的為了擊退公敵而發(fā)出警覺的叫聲。
    它第一個(因為它享有向另外那些智力低下的鶴顯示尾羽的特權)謹慎、輕柔地轉動幾何形的尖頂(也許是一個三角,但看不見這些奇妙的候鳥在空中組成的第三條邊),時而左舷,時而右舷,像一個靈巧的船長,用似乎不比麻雀翅膀更大的雙翼操縱,明智地選取了另一條更可靠的哲學之路。
    2讀者,你大概指望我在這本著作的開端乞靈于仇恨!
    你盡情地沉溺在無數的享樂中,像鯊魚般肚皮朝天,誰說你干癟、寬闊、傲慢的鼻孔不能在漆黑、秀美的空氣中徐緩、莊嚴地聞到書中的紅色煙霧?
    仿佛你了解這一行為的重要性和這一正當欲望的同等重要性。
    啊,魔鬼,如果你事先努力地連續(xù)吸上三千次你對永恒上帝的惡意,我擔保這些煙霧會美化你丑陋嘴臉上那兩個不成形的窟窿,你的鼻孔將因難言的欣喜和持久的陶醉而無限地擴張,在如同灑過香水、燃過香草般芬芳的空間中不再要求更美妙的東西;
    因為,它們將飽餐完美的幸福,猶如居住在宏偉、安寧、愜意的天宇中的天使。
    3我將用幾行文字證實馬爾多羅童年時為人善良,生活幸福:
    結束了。
    他后來發(fā)現自己是天生的惡棍:
    離奇的命運!
    他多年來竭力掩飾個性,但最終這種不自然的努力使他血液沸騰;
    他無法再忍受這種生活,果斷地投入惡的生涯……溫柔的氣氛!
    誰能料到!
    當他親吻一個孩子時,想的卻是用剃刀割下那粉紅的臉蛋,如果不是正義女神每次用她那一長串懲罰來阻止,他早就干過多次了。
    他不是騙子,承認事實,自稱殘忍。
    人們,你們聽見了嗎?
    他敢用這支發(fā)抖的羽筆再說一遍!
    所以,他是比意志更強大的力量……厄運!
    石塊想擺脫重力嗎?
    不可能。
    惡要和善聯姻嗎?
    不可能。
    這就是我在上面說的話。
    4有人寫作是為了尋求喝彩,他們的心靈憑空想象或天生具有高貴的品格。
    我卻用我的才華描繪殘酷的樂趣!
    但是,持久、人為的樂趣和人一起開始,也和人一起結束。
    在上帝神秘的決斷中才華不能和殘酷聯姻嗎?
    或者,因為殘酷,所以就不能有才華?
    如果你們愿意,只要聽我說就能在我的話中看到證據……對不起,我的頭發(fā)似乎在頭上立起來了;
    但沒關系,因為我輕易地用手就把它們壓回原處。
    歌手并不奢望他的詠嘆調別出心裁;
    相反,他為人人都有主人公那高傲、惡毒的思想而感到慶幸。
    5我一生中看見雙肩狹窄的人們無一例外地干出許多蠢事,用各種手段愚弄同類,腐蝕心靈。
    他們把自己的行為動機稱作榮譽。
    看著這些表演,我真想像別人一樣大笑;
    但是,這種奇怪的模仿卻不可能。
    我抓起一把刃口鋒利的折刀,劃開雙唇相交處的皮肉。
    我一時以為達到了目的。
    我在鏡中凝視我自傷的嘴。
    錯了!
    兩道傷口中流出的大量鮮血使我無法看清那里是否確實顯出像別人一樣的笑。
    但是,比較了一會兒,我發(fā)現我笑得和人們不一樣,就是說我并沒笑。
    我看見面容丑陋、可怕的雙眼深陷在陰沉的眼眶中的人們比巖石更堅硬,比鑄鐵更呆板,比鯊魚更兇殘,比青年更蠻橫,比罪犯更瘋狂,比騙子更背信棄義,比演員更異想天開,比教士更具有個性,勝過天地之間最不動聲色、最冷漠無情的生靈。
    他們讓探索他們心靈的道學家疲憊不堪,讓上天無情的憤怒降臨到他們頭上。
    這些人我都見過,有時他們大概受地獄之鬼的慫恿,像一個邪惡的孩子反抗母親那樣向蒼天舉起粗壯的拳頭,目光充滿熾熱、仇恨的內疚,保持著冰冷的沉默,不敢講出掩藏在心中的廣泛而徒勞的沉思,因為其中盡是錯誤和恐怖,卻用一副可憐相使仁慈的上帝傷感;
    有時他們從早到晚、從幼年的開始到晚年的終結用難以置信、違背常識的咒罵來反對一切生靈,反對自己,反對上帝,糟蹋婦女和兒童,玷污身體上那個令人害羞的部位。
    于是,海水洶涌,把船板吞進深淵,颶風和地震推倒房屋,瘟疫和各種疾病摧毀虔誠的家庭。
    但是,人們察覺不到這一切。
    我也見過他們的臉發(fā)紅或發(fā)白,為自己在這片土地上的表現感到羞恥:
    十分罕見。
    暴雨——狂風的姐妹,淡藍色的穹宇——我不承認它的美,虛偽的大?!倚撵`的形象,內心神秘的土地,外星居民,整個宇宙,慷慨創(chuàng)世的上帝,我向你乞求:
    給我指出一個好人吧!
    ……但愿你的恩德大大增強我天生的力量;
    因為,看到這個魔鬼的樣子,我可能會因驚訝而死:
    有人的死因更微小。
    6應該讓指甲長上兩個星期。
    ??!
    多美妙,從床上粗暴地拉起一個嘴上無毛的孩子,睜大雙眼,假裝溫柔,撫摩他的前額,把他的秀發(fā)攏向腦后。
    然后,趁他毫無準備,把長長的指甲突然插入他柔嫩的胸脯,但不能讓他死掉;
    因為,如果他死了,我們將看不到他悲慘的模樣。
    接著,我們就舔傷口,飲鮮血;
    在這段應該永遠持續(xù)下去的時間里,孩子會放聲痛哭。
    除了他那像鹽一般苦的眼淚,沒有比他的血更鮮美的東西了,用我剛才描述的方法吸出的血依然熾熱。
    漢子,當你偶爾割破手指時,你從沒嘗過你的血嗎?
    鮮血多美啊,不是嗎?
    因為沒有任何味道。
    另外,你可記得,有一天你在憂郁的沉思中把手握成杯形放到病懨懨、淚漣漣的臉上;
    然后你把這只手必然地伸向嘴巴,大口大口地暢飲眼淚,杯子像那個斜視著天生壓迫者的學生的牙齒般顫抖。
    眼淚多美啊,不是嗎?
    因為有陳醋的味道。
    仿佛是最癡情的情人的淚水,但孩子的淚水味感更佳。
    他還不懂得惡,所以不會背叛:
    情人卻早晚要變心……我用類比法猜測,盡管我不知道什么是友誼,什么是愛情(我大概永遠不會接受它們,至少不會從人類那里接受)。
    既然你不厭惡你的血和淚,那就放心地品嘗,品嘗少年的血和淚吧。
    蒙住他的眼睛,撕裂他悸動的肌膚,再像雪崩般離去。
    你先良久地傾聽他那如同戰(zhàn)場上垂死的傷員從嘶啞的喉嚨里發(fā)出的悲壯、刺耳的喊叫,然后從鄰屋飛跑過來,裝作是救命。
    你一邊舔他的血和淚,一邊解開他筋脈暴突的雙手,并使他迷茫的雙眼恢復視覺。
    此時的悔恨多么真誠!
    我們固有的、難得閃爍的靈光出現了;
    太晚了!
    心靈因能夠安慰受折磨的無辜人而涌出滔滔話語:
    “少年,你剛忍受了慘痛,是誰對你犯下這無以名狀的罪行!
    你多么不幸!
    你該有多疼!
    即使你那為罪犯憎恨的母親知道了此事,也不會比我現在更接近死亡。
    哎,什么是善?
    什么是惡?
    它們是一回事兒,表明我們瘋狂地采用最荒謬的辦法來達到無限的熱情和枉然?
    或者,它們是兩件不同的事兒?
    對……但愿善惡是一回事兒……否則,審判之日我會變成什么呢?
    少年,饒恕我;
    正是這個對著你高貴、神圣的面孔的人折斷了你的筋骨,撕裂了懸掛在你身體各處的皮肉。
    是我那病態(tài)理智的狂想,還是我那不依賴推理的神秘本能,如同蒼鷹撕咬獵物,驅使我犯下這一罪行?
    但是,我和我的受害者一樣痛苦!
    少年,饒恕我。
    一旦脫離這短暫的生命,我希望我們永遠糾纏在一起,合成一個人,我的嘴貼著你的嘴。
    即使如此,我受的懲罰還不夠徹底。
    那么,你來撕我,牙爪并用,永不停止。
    我將用芬芳的花環(huán)打扮我的身體,把它作為贖罪的祭品;
    我們兩人都將受苦,我因為被撕,你因為撕我……我的嘴貼著你的嘴。
    啊,金黃頭發(fā)、溫柔眼睛的少年,你現在照我說的去做嗎?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希望你這樣做,你會歡娛我的良心。
    ”說完此話,你在傷害一個人的同時又被這個人愛戀:
    這是可以想象出的最大幸福。
    以后,你可以把他送入醫(yī)院,因為癱瘓病人無法謀生。
    人們將稱贊你的善良,桂冠和金牌將埋起你那雙站立在高高墳墓上的老人的赤腳。
    啊,我不想在贊美神圣罪行的詩頁上寫下你的名字,我知道你的寬容像宇宙一樣遼闊。
    但是,我依然存在。
    7為了在家庭中散播混亂,我和淫蕩訂立了契約。
    我回想起建立這種危險關系的前夜。
    我看見面前有一座墳。
    我聽見一條像房子般大的螢火蟲對我說:
    “我來啟示你。
    念誦這條銘文。
    這個神圣的命令不是我發(fā)出的。
    ”一道廣袤的血色光線在空氣中彌散,直達地平線。
    見到光線,我頜發(fā)顫,臂垂落,無力地靠上一堵殘墻,因為我快倒了。
    我念道:
    “一個死于肺病的少年長眠于此:
    你們知道原因。
    不要為他祈禱。
    ”大概很少有人像我一樣勇敢。
    這時,一個裸體美女走來躺在我的腳下。
    我滿面愁容地對她說:
    “你起來吧。
    ”我把手伸給她,殘殺骨肉的哥哥用這只手割斷妹妹的喉嚨。
    螢火蟲對我說:
    “你撿一塊石頭打死她。
    ”我問它:
    “為什么?
    ”它對我說:
    “你當心點兒,我最軟弱,因為我最強大。
    這個女人的名字叫淫蕩。
    ”我熱淚盈眶,義憤填膺,感到身上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
    我搬起一塊巨石,費盡氣力把它舉得和胸口平齊,又用胳膊將它放到肩上。
    我爬上一座山頂:
    從那兒砸死了螢火蟲。
    它的頭陷進地下一人深,石塊彈起六個教堂高。
    石塊掉到一個湖里,湖水一時落下去,卷起旋渦,形成一個巨大的漏斗。
    湖面重現平靜,血光不再閃耀。
    裸體美女大喊大叫:
    “哎!
    哎!
    你干什么?
    ”我對她說:
    “我喜歡你勝過喜歡它,因為我同情不幸的人。
    永恒的正義創(chuàng)造了你,這不是你的錯。
    ”她對我說:
    “總有一天人們會正確評價我,我不多說了。
    讓我走吧,我要去海底藏起無限的憂愁。
    只有你和那些群集在黑色深淵中的可怕鬼怪不輕視我。
    你是好人。
    永別了,你這愛過我的人!
    ”我對她說:
    “永別了!
    再說一遍:
    永別了!
    我永遠愛你!
    ……從今天起,我就拋棄美德。
    ”所以,人們啊,當你們聽到冬天的風在海上和海邊、在那些很早就哀悼我的大都市上空、在寒冷的極地呼嘯時,請說:
    “這不是上帝的精神經過,而是淫蕩的尖銳嘆息,夾雜著那個蒙得維的亞人的沉重呻吟。
    ”孩子們,這是我對你們說的。
    那么,滿懷仁慈地跪下吧;
    愿那些比虱子還要眾多的人類長久地祈禱。
    8月下,海邊,鄉(xiāng)村偏僻的角落,我們沉浸在苦澀的思索中,看見萬物都呈現出朦朧、神奇的黃色形狀。
    樹影扁平,貼在地上,時快時慢地跑來跑去,變化萬千。
    從前,當我乘青春的翅膀飛翔時,這一切令我幻想,令我驚奇;
    現在我已經習慣了。
    風兒吹動樹葉吟著委靡的音符。
    鴟鵂唱著低沉的悲歌,聽到它的人毛骨悚然。
    于是,被激怒的狗群掙脫鎖鏈,逃離遙遠的農莊,在原野上四處游蕩,飽受發(fā)狂之苦。
    突然,它們停下來,眼中燃著火,兇狠、焦急地四處張望,如同臨死前的大象,在荒野中最后看一眼蒼天,絕望地抬起鼻子,無力地垂下耳朵;
    這些狗垂耳抬頭,鼓起可怕的脖子,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吠叫,有時像一個喊餓的孩子,有時像房頂上一只肚子受傷的貓,有時像一個臨產的女人,有時像醫(yī)院里一個垂死的瘟疫病人,有時像一個唱圣歌的姑娘,對著北方的星,對著東方的星,對著南方的星,對著西方的星,對著月亮,對著遠看像橫臥在黑暗中的巨石似的群山,對著它們大口吸進使鼻孔內部發(fā)紅、發(fā)燙的寒氣,對著夜晚的寂靜,對著斜飛過它們面前嘴中叼著給兒女的美味活食——一只老鼠或一只青蛙的貓頭鷹,對著眨眼之間就無影無蹤的野兔,對著犯罪后策馬奔逃的盜賊,對著搖動歐石楠使它們肌膚發(fā)抖牙齒打顫的毒蛇,對著它們那使自己害怕的吠叫,對著被它們一口咬碎的蛤蟆(它們?yōu)槭裁匆x開沼澤),對著它們因感到迷惑而企圖用專注、智慧的雙眼發(fā)現秘密的輕搖枝葉的樹木,對著從它們長腿之間爬到樹上脫身的蜘蛛,對著白天沒找到食物拖著疲倦的翅膀回到住所的烏鴉,對著海岸的懸崖,對著看不見的船上閃現的桅燈,對著海浪的沉悶喧囂,對著游動時露出黑背又潛入深淵的大魚,還對著奴役它們的人。
    然后,它們又開始在鄉(xiāng)間奔跑,血淋淋的腳爪跳過溝壑、阡陌、田野、草叢和鋒利的石頭。
    它們似乎得了狂犬病,尋找大水塘來解渴。
    它們長長地嚎叫,令大自然恐懼。
    夜行人活該倒霉!
    這些墓地之友會張開滴血的大口撲向他,撕開他,吃掉他;
    因為,它們沒有齲齒。
    野獸不敢靠近分享肉筵,戰(zhàn)抖著逃得無影無蹤。
    這些狗四處奔跑了幾個鐘頭,累得要死,舌頭也伸出嘴外。
    它們互相撲去,互相撕咬成千萬個碎片,速度之快,難以置信。
    它們并非天性殘忍,自己也不明白在做什么。
    有一天,我母親目光呆滯地對我說:
    “當你躺在床上聽到野外狗叫的時候,藏到被子里,別笑話它們做的事情:
    它們像你、像我、像其他臉兒又長又白的人們一樣渴望無限,永不滿足。
    我甚至可以讓你到窗前凝視這相當壯麗的場景。
    ”從此,我嚴守死者的心愿。
    我像狗一樣感到需要無限……我無法,無法滿足這種需要。
    據說,我是男人和女人的兒子。
    真讓我奇怪……我本以為比這要好!
    另外,我從哪兒來,這有什么重要?
    如果取決于我的意志,我寧愿是母鯊魚和公老虎的兒子,鯊魚的饑餓掀起風暴,老虎的殘酷舉世公認:
    我也許不會如此惡毒。
    你們這些望著我的人,離我遠一點兒,因為我的呼吸散發(fā)出毒氣。
    沒人見過我額頭上的綠紋,也沒人見過我瘦臉上的凸骨,仿佛是某種大魚的脊刺,或者是遮蓋海岸的懸?guī)r,或者是陡峭的阿爾卑斯山。
    我的頭發(fā)還是另一個顏色時,我經常在這座山上跑動。
    當我在雷雨之夜圍著人們的住宅打轉時,我眼睛熾熱,頭發(fā)被暴風抽打,孤獨得像大路中央的一塊石頭。
    我用一片同壁爐里的煙灰一樣黑的絨布蒙住我憔悴的臉:
    不應該讓人們的眼睛看到上帝含著咬牙切齒的微笑放到我身上的丑陋。
    每天清晨,當太陽為別人升起、在大自然中撒下有益健康的歡樂和溫暖時,我卻蹲在心愛的洞穴深處,毫無表情地凝視著黑暗籠罩的空間,在酒一般醉人的絕望中用有力的雙手把胸脯撕成碎片。
    可是,我感到我沒得狂犬??!
    可是,我感到我不是唯一痛苦的人!
    可是,我感到我在呼吸!
    我站在草墊上,合上雙眼,用好幾個小時緩慢地把脖子從右轉到左,從左轉到右,好似一個即將上斷頭臺的囚犯檢驗他的肌肉,想象著肌肉的命運。
    我不會暴死。
    每當我的脖子不能再向一個方向轉動、停下來向反方向轉去時,我就透過掩蓋入口的茂密荊棘叢中稀少的縫隙,猛然看一眼地平線:
    我什么也沒看見!
    空無一物……只有旋轉起舞的鄉(xiāng)村、樹木及穿越空氣的長長的鳥陣。
    這一切擾亂了我的血液和我的大腦……那么是誰用鐵棍打在我頭上,仿佛鐵錘打在鐵砧上?
    9我準備不動情地高聲朗誦,你們將聽到這節(jié)嚴肅、冷漠的詩。
    當心它的內容,提防它必然在你們動亂的想象中留下的烙記般的痛苦印象。
    不要以為我快死了,我還不是骷髏,我的前額上還沒有貼著衰老。
    所以,讓我們排除和瀕死的天鵝相比的念頭,僅僅注視你們面前的怪物吧。
    我很高興你們看不見他的面容,但是,他的心靈比面容更恐怖。
    然而,我不是一個罪犯……這個題目談夠了。
    不久前,我登上艦艇的甲板,再次看到大海。
    我記憶猶新,仿佛前一夜才離開。
    不過,如果你們能夠做到,那就像我在這次后悔獻給你們的朗誦中一樣保持平靜吧,不要因為想到人的心靈而臉紅。
    啊,章魚,絲綢的目光!
    你的靈魂和我的靈魂不可分;
    你是地球上最美的居民,率領著400個吸盤組成的后宮;
    溫柔而動人的美德和神圣的典雅達成一致協(xié)議,建立起牢不可摧的聯系,高貴地居住在你身上,就像居住在它們的天然宅邸。
    為什么你不和我在一起?
    你那汞的肚皮靠著我這鉛的胸脯,雙雙坐在岸邊的懸崖上,凝視我心愛的景致。
    古老的海洋,水晶的浪花,你仿佛是小水手背上擴大的藍色傷疤;
    你是一片遼闊的青痕,印在大地的軀體上:
    我喜歡這個比喻。
    因此,初次看到你,一聲憂郁的長嘆,好似你那甜美微風的呢喃,掠過深深震動的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烙?。?br>你讓你那些情人在無意中回想起人類艱辛的起源,那時人類認識了痛苦,痛苦不再離開人類。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你那使幾何學威嚴的面孔變得柔美、和諧的球形總讓我想起人的小眼睛,和野豬眼睛一樣小,和夜鶯眼睛一樣具有完美的環(huán)形輪廓。
    然而,從古至今,人都自以為美。
    我認為人僅僅是出于自尊才相信自己的美,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并不美;
    否則,他為什么如此輕蔑地注視同類的面孔?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你是同一的象征;
    總和自己相等。
    你不起本質的變化,盡管你的浪濤在某處憤怒激蕩,在更遠的另一區(qū)域你卻處在最完全的平靜。
    你和人不同,人會停下來看兩只咬架的獒狗,卻不會停下來看送葬的行列;
    早上還和顏悅色,晚上卻情緒惡劣;
    今天笑,明天哭。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你的胸懷里儲藏著人類未來的利益,沒有什么不可能。
    你已經給了人類鯨魚。
    你不讓自然科學的貪婪目光輕易地猜透你內部組織中的萬千奧秘;
    你很謙虛。
    人類卻為了一些瑣事而自吹自擂。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你哺育的各種各樣的魚獨自生活,沒有發(fā)誓要博愛。
    各類之間不同的性情和不同的形態(tài)為初看似乎異常的事物作出滿意的解釋。
    人類也是如此,辯解理由各不相同。
    3000萬人占據一小塊土地,生根似的固定在那兒,自以為不應該介入鄰居的生活。
    不論老幼,每個人都像野人般生活在自己的洞穴中,極少出去看望和他一樣蜷縮在另一個洞穴中的同類。
    人類的宇宙大家庭是一個最平庸的邏輯相符的空想國。
    另外,從你那豐產乳房的景色中流出忘恩負義這個概念;
    因為,我們立刻會想到眾多父母,背信于造物主,拋棄他們可憐的結合產生的果實。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你物質的宏大只能和人們想象的、衡量你整體誕生所需的活力相比。
    人們不能一眼環(huán)抱你。
    為了凝視你,目光必須以連續(xù)的動作向地平線的四方轉動它的望遠鏡,如同一個數學家,為了解開一道代數方程,被迫在切開難點之前分別研究各種可能的情況。
    人吞食養(yǎng)料,還作出其他帶來更佳命運的努力,以便顯得肥胖。
    那只可愛的青蛙,愿它稱心如意地膨脹。
    放心吧,它不會像你一樣大;
    至少,我假定如此。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你的水是苦澀的,味道和批評界評論美術、科學及一切事物分泌的膽汁一模一樣。
    如果一個人有點天才,那他就被當作白癡;
    如果另一個人形體健美,那他就是丑陋的駝背。
    當然,人應該強烈地感到自己的缺陷以便批評它,不過,3/4的缺陷是自己造成的。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人類盡管手段高超,采用了各種科學探察的方法,卻仍沒能測出你那深淵的令人昏眩的深度,最長最重的探針也無能為力。
    魚類能辦到,人類卻不行。
    我經常自問,海洋的深度和人心的深度哪一個更容易認識。
    當月亮以一種不規(guī)則的方式在桅桿間晃動時,我經常立在船上,手撫額頭,驚訝地發(fā)現自己撇開了所有并非我追求的目標,正在努力地解決這道難題。
    是的,兩者中間哪個更深,哪個更不可捉摸:
    是海洋還是人心?
    如果30年的生活經驗能在某種程度上使天平向兩個答案中的一個傾斜,我可以說,盡管海洋深不可測,它與人心在深度這一特性上較量卻不是對手。
    我和一些德高望重的人打過交道,他們死于60歲。
    每人都必然會大喊:
    “他們在人間行善,就是說施舍仁慈:
    就這點事,沒什么了不起,誰都能干同樣多。
    ”誰明白為什么兩個前一夜還如膠似漆的情人,只因誤解了一句話便各奔東西?
    兩人都裹著孤獨的驕傲,都懷著怨恨、復仇、愛戀和內疚的棘刺,永不再相見。
    這是一個天天發(fā)生的奇跡,卻依然讓人驚奇。
    誰明白為什么人們不僅一般地品嘗同類的不幸,還特別地品嘗摯友的不幸,同時自己也苦惱?
    一個結束這串問題的無可置疑的例證:
    人類口是心非。
    所以,人類這些小豬崽才如此互相信任,毫不自私。
    心理學還應該取得很大進展。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你如此強大,人類以自己的犧牲為代價才明白。
    他們徒勞地用上全部天賦的才能,卻不能征服你。
    他們找到了自己的主宰。
    我是說他們找到了比自己更有力的東西,這個東西有個名字,這個名字就是海洋!
    你給他們造成巨大的恐懼,所以他們尊敬你。
    盡管如此,你卻優(yōu)美、典雅、輕易地旋轉他們最重的機器。
    你讓他們做體操翻騰飛上天空,做令人贊嘆的魚躍沉入你的深層領域:
    街頭藝人大概要嫉妒。
    他們真幸運,你沒有把他們一勞永逸地卷入你沸騰的波浪,否則,他們不沿鐵路就可以去看你水中的內臟,看魚兒身體怎樣,尤其是看他們自己身體怎樣。
    人說:
    “我比海洋更聰明。
    ”這很可能,甚至相當正確,但海洋對他比他對海洋更可怕:
    這不必證明。
    這個年邁的觀察家——我們這顆懸空星球最初年代的同齡人在觀看國家間的海戰(zhàn)時,因憐憫而微笑。
    那里有百來艘出自人類手中的巨艦。
    上司夸張的命令、傷員的呼喊、大炮的轟鳴,都是為了消磨幾分鐘的時間而特意造出的喧嘩。
    悲劇似乎終場,海洋似乎把一切都吞入腹中。
    嘴巴令人驚嘆,大概下面巨大,朝著未知的方向張開!
    為了獎勵這出愚蠢甚至無聊的喜劇,空中飛來幾只因疲倦而掉隊的鸛,它們沒有收攏展開的翅膀便高叫:
    “看!
    我覺得這張嘴太丑了!
    底下有一些黒點。
    我閉上眼睛,黒點不見了。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啊,偉大的單身漢,當你穿過你那冷漠王國的莊嚴孤獨時,你理所當然地為你天賦的壯麗和我急切奉獻給你的真誠頌詞而驕傲。
    你那威嚴的緩慢是上天賜給你的最偉大的品性,它用柔軟的氣息情意綿綿地搖動你。
    你懷著永恒力量的平靜情感,在陰沉的神秘中,在高貴的表面上,展開你無以倫比的波浪。
    它們被短暫地分隔,又平行相隨。
    一個浪花剛剛變小,另一個浪花就變大迎上去,伴隨著消散的泡沫發(fā)出的憂郁喧嘩,以便告訴我們一切都是泡沫(所以,人類這些活浪花單調地一個接一個死去;
    但是,卻沒有留下泡沫四濺的喧嘩)。
    侯鳥放心地棲息在浪尖上,將自己托付給充滿自豪的典雅運動,等到翼骨恢復了平時的活力,便繼續(xù)空中的朝圣。
    我希望人的威嚴只是反映你的威嚴的化身。
    我有許多要求,而這個真誠的愿望對你來說是一個榮譽。
    你那道德的偉大是無限的寫照,遼闊寬廣如同哲人的反省,如同女人的愛情,如同詩人的沉思,如同鳥兒神圣的美。
    你比夜晚更美麗。
    回答我,海洋,你愿當我兄弟嗎?
    激烈地動蕩吧……如果你想讓我把你比作上帝的復仇,就更強些,更強些;
    伸出你青灰色的爪子,在自己的胸膛上開一條道路……好極了。
    丑陋的海洋,展開你恐怖的波浪吧,只有我一人理解你,我倒在你面前,拜在你腳下。
    人的威嚴是假裝的,他不使我敬服,但你卻讓我敬服。
    ??!
    當你前進時,浪峰高挺,威風凜凜,你被波濤環(huán)繞,仿佛被群臣簇擁,像氣功師般充滿磁力和狂暴,卷起一朵朵的浪花,清醒地意識到你是誰。
    你仿佛被一種我所不知的強烈悔恨壓迫,從胸膛深處發(fā)出連綿的低沉呼嘯,讓人類感到如此恐懼,甚至在安全地凝視你的時候,他們也要在岸上發(fā)抖;
    這時,我看出我沒有那種非凡的權力自稱和你平等。
    所以,如果你沒有讓我痛苦地想起我的同類,面對你的優(yōu)越,我就會獻上全部的愛(誰也不知道我對美的向往中包含多少愛);
    你和我的同類形成天地萬物中最嘲弄人的反差,最滑稽的對比:
    我不能愛你,我恨你。
    為什么我一千次地與你重修舊好,回到你半開的、友善的手臂中?
    你撫摩我發(fā)燙的額頭,頃刻間熱止燒退!
    我不了解你隱蔽的命運,你的一切都讓我好奇。
    那么告訴我,你是不是黑暗王子的歸宿。
    海洋,告訴我吧……告訴我(只告訴我一人,免得那些僅僅體驗過幻覺的人傷心),告訴我是不是魔鬼的氣息制造了風暴,把你的咸水掀到云端。
    你必須告訴我,因為,如果我知道地獄離人近在咫尺,我會萬分高興。
    我希望這是我的乞求中的最后一個詩節(jié)。
    因此,我想最后一次向你致敬,和你告別。
    古老的海洋,水晶的浪花……我的眼中充滿淚水,我無力繼續(xù)下去;
    因為,我感到返回面貌粗俗的人類中的時間到了;
    不過,勇敢些!
    讓我們努力吧,以盡義務的情感完成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的使命。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10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會被神父圍繞(我在靈床上寫下這些話)。
    我希望我死時被風暴下的海浪搖動,或者,站在山巔……目光向上。
    不:
    我知道我將徹底毀滅。
    再說,我也沒什么寬恕可指望。
    誰打開了我墓室的門?
    我說過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不論你是誰,請離開吧;
    但是如果你以為在我鬣狗般的面容上(盡管鬣狗比我美麗,比我迷人,我仍用這個比喻)發(fā)現了痛苦或恐懼的跡象,那就清醒過來吧:
    讓他走進我。
    現在是一個冬天的夜晚,元素在各處碰撞,人人恐懼,少年正準備傷害他的一個朋友,他也許就是青年時代的我。
    自從風與人開始存在,哀怨的風聲就使人憂傷,在我臨終時,愿風兒用翼骨載我飛越這個不耐煩地等我死去的世界。
    我還將為人類之惡的許多例證而暗自高興(哥哥喜歡窺視弟弟們的行為)。
    老鷹、烏鴉、野鴨、長生的鵜鶘、遷徙的仙鶴,它們醒來時冷得發(fā)抖,將看到我這個可怕而歡樂的幽靈穿過閃電的光芒。
    它們不知此事的意義。
    地上的蝰蛇、蛤蟆的大眼、老虎和大象,海里的鯨魚、鯊魚、錘魚、丑陋的鰩魚和北極海豹的尖牙,將會對這種違反自然法則的事感到疑惑。
    人將發(fā)抖,在呻吟聲中把額頭貼在地上。
    “我的殘忍使我比你們優(yōu)越,這種殘忍是天賦的,不由我來消除。
    你們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伏倒在我面前嗎?
    還是因為看見我飛越血染的天空,新奇的現象,好似嚇人的彗星(我寬廣的肉體灑下血雨,仿佛颶風推動的烏云)?
    別害怕,孩子們,我不想詛咒你們。
    你們過分傷害了我,我過分傷害了你們,這不可能是有意的。
    你們走你們的路,我走我的路,兩條都相同,兩條都邪惡。
    我們注定要在這種相同的性質中相遇,由此產生的打擊對雙方都致命。
    ”于是,人們慢慢抬起頭,恢復勇氣,像蝸牛似的伸長脖子來觀看說這番話的人。
    突然,他們的臉發(fā)燙,變形,顯出最可怕的激情,扭曲得連狼都會害怕。
    他們像一個巨大的彈簧般同時站起來。
    多么惡毒的詛咒!
    多么凄厲的叫喊!
    他們認出了我。
    地上的野獸與人匯合,發(fā)出奇怪的喧嘩。
    相互的仇怨消失了,雙方的憤恨轉向公敵——我,大家一致同意團結起來。
    支撐我的風啊,帶我到更高處吧,我害怕這種背叛。
    讓我們漸漸地離開他們的視野,我們又一次滿意地看到了激情的后果……啊,鼻子上長著蹄鐵形肉冠的菊頭蝙蝠,感謝你振動翅膀喚醒我:
    事實上,我不幸地發(fā)現這只是一場短暫的病,我厭惡地感到我重新活過來。
    有人說你曾來吸我身體里所剩無幾的血:
    為什么這個假設不是現實!
    11一家人環(huán)繞著一盞臺燈:
    “我的兒子,遞給我那把椅子上的剪刀。
    ”“母親,剪刀不在這兒。
    ”“那就去另一個房間找。
    親愛的主人,你可記得那個年代?
    我們?yōu)榱艘粋€孩子而許愿,他是我們晚年的支撐,使我們獲得新生。
    ”“我記得,上帝滿足了我們。
    我們對于這世上的命運無可抱怨。
    我們每天都贊美上天的恩德。
    我們的愛德華具有他母親的全部典雅。
    ”“以及他父親的陽剛品格。
    ”“母親,給你剪刀,我終于找到了。
    ”他重新作功課……但是,大門口出現一個人,注視了一會兒這幅展現在他眼前的圖景:
    “這一場面意味著什么?
    許多人不如他們幸福。
    他們熱愛生活的理由是什么?
    馬爾多羅,離開這個平靜的家吧,你的位置不在這兒。
    ”他走開了。
    “我不知怎么搞的;
    但是人的各種感覺在我的心中交戰(zhàn)。
    我靈魂憂慮,卻不知為什么,氣氛真沉悶。
    ”“女人,我的感覺和你一樣,我擔心我們會遇到什么災難。
    讓我們相信上帝,最高的希望在他身上。
    ”“母親,我喘不過氣了,我頭疼。
    ”“我的兒子,你也這樣!
    我來用醋潤濕你的額頭和太陽穴。
    ”“不,善良的母親……”看,他很累,身子靠在椅背上。
    “有個東西在我體內翻騰,我沒法解釋。
    現在,什么都讓我煩惱。
    ”“你臉多蒼白!
    今晚會有什么不祥的事件把我們三人拋入絕望的湖中。
    ”我聽見遠方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長嚎。
    “我的兒子!
    ”“??!
    母親!
    ……我害怕!
    ”“快告訴我你是不是難受。
    ”“母親,我不難受……我不說實情。
    ”父親止不住地驚訝:
    “那是人們偶爾在沒有星光的寧靜夜晚聽到的喊叫。
    盡管我們能聽到聲音,但發(fā)聲的人卻不在附近;
    因為,人們可以在三里之外聽到這些呻吟,風兒把它們從一個城鎮(zhèn)傳到另一個城鎮(zhèn)。
    人們經常對我談論這一現象;
    可是,我從沒有機會親自判斷其真實性。
    女人,你跟我談到災難,如果在時間的漫長螺旋中存在真正的災難,現在打擾他同類睡眠的人就是這個災難……”我聽見遠方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長嚎。
    “但愿他的誕生不是那個把他從懷中推開的家鄉(xiāng)的災害。
    他四處游蕩,遭人怨恨。
    有人說他從童年起就陷入一種原始的瘋狂。
    有人認為他本能地極端殘忍,他自己也為此感到羞恥,他父母也因此痛苦去世。
    還有人硬說他年青時被一個綽號玷污了名譽,在以后的殘生中一直得不到安慰,因為他受到傷害的自尊心從這個綽號上看到了人類惡毒的確鑿證據,這種對他的惡毒在最初幾年就顯露出來,以后又不斷增加。
    這個綽號就是‘吸血鬼’!
    ……”我聽見遠方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長嚎。
    “他們還補充說,惡夢使他的嘴巴和耳朵日日夜夜、無休無止地流血,一群幽靈坐在他床頭,不由自主地被一種未知的力量推動,用或者甜美或者像戰(zhàn)斗怒號般的嗓音朝他的面孔持久、無情地投去那個丑陋、永恒、只能和宇宙一起消亡的綽號。
    有人甚至肯定,是愛情使他落到這種地步,或者這些叫喊表明他對深藏在他神秘過去的黑夜中的罪行感到懊悔。
    但絕大多數人認為,他像昔日的撒旦一樣受無以倫比的驕傲折磨,企圖與上帝一爭高低……”我聽見遠方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長嚎。
    “我的兒子,這是特殊的知心話;
    我可憐你,這個年紀就聽到這些話,我希望你永遠不學那個人。
    ”“說話呀,我的愛德華,回答我,說你永遠不學那個人。
    ”“啊,親愛的母親,你給了我生命,如果一個孩子的純真諾言還有價值,我答應你永遠不學那個人。
    ”呻吟聲聽不見了。
    “女人,你干完活兒了嗎?
    ”“盡管我們熬夜這么晚,我這件襯衫還差幾針。
    ”“我也一樣,我這一章已經開始卻沒有結束。
    讓我們利用最后的燈光完成每人的工作,因為快沒油了。
    ”孩子叫道:
    “愿上帝讓我們活下去!
    ”“可愛的天使,到我這兒來;
    你將從早到晚在草地上閑逛,不必用功。
    我那壯麗的宮殿用銀墻、金柱和鉆石門建成。
    你將聽著天國的音樂,不做晚禱,在想睡覺的時候睡覺。
    清晨,當太陽放射出燦爛的光芒、歡快的百靈鳥在空中帶著歌聲飛向遠方時,你仍可以待在床上一直到你感到厭煩。
    你將行走在最珍貴的地毯上,你將永遠處在最芬芳的花香合成的氣氛中。
    ”“現在身心都該休息了。
    孩子的母親,用你肌肉發(fā)達的踝骨站起來吧。
    該讓你發(fā)僵的手指松開針線了,工作過度毫無益處。
    ”“啊,你的生活將多么甜美!
    我會送你一個魔力指環(huán),你一轉動上面的紅寶石,你就會像童話中的王子一樣變得讓人看不見。
    ”“把你的家什放到柜中,我也收起我的東西。
    ”“當你把紅寶石轉回正常位置,你將重新以大自然造就的本來面目出現。
    啊,年輕的魔術師,這是因為我愛你,因為我渴望讓你幸福。
    ”“不管你是誰,滾開。
    別抓我肩膀。
    ”“我的兒子,不要因童年夢幻的催眠而睡著了:
    大家還沒有祈禱,你的衣服也沒有仔細疊放在椅子上……跪下!
    宇宙的永恒創(chuàng)造者,你顯示的仁慈無邊無際,直至最小的事物。
    ”“你難道不喜歡清澈的小溪?
    那兒游動著千萬條紅色、藍色和銀色的小魚。
    你將用一張美麗的漁網捕撈,魚兒自愿過來裝滿漁網。
    你可以從水面上看到發(fā)亮的卵石,比大理石還要光滑。
    ”“母親,看這些爪子。
    我要提防他;
    但是我內心平靜,因為我無可指責。
    ”“你看我們匍伏在你腳下,感到你的偉大而自慚形穢。
    如果有驕傲的念頭混入我們的想象,我們立刻用輕蔑的唾沫將它驅除,并將它奉獻給你作為不可或缺的犧牲。
    ”“你將在溪水中同少女一起沐浴,她們將用臂膀擁抱你。
    當你從水中出來,她們會為你編織玫瑰和石竹的花冠。
    她們有蝴蝶的透明翅膀,還有波浪形的長發(fā)在美麗的額頭周圍飄揚。
    ”“即使你的宮殿比水晶更漂亮,我也不會走出這屋子跟你去。
    我相信你只不過是個騙子,因為你對我如此輕聲地說話,害怕別人聽見。
    拋棄父母是一件壞事。
    我不當忘恩負義的兒子。
    至于你的少女們,她們不會像我母親的眼睛那么美麗。
    ”“我們全部的生命都消耗在歌唱你的榮耀的贊美歌中。
    我們就這樣活到現在,我們還將這樣活下去直到從你那兒接到離開人間的命令。
    ”“她們將順從你最小的意愿,只想取悅于你。
    如果你想要永飛不停的鳥,她們會帶給你。
    如果你想要眨眼之間就能到達太陽的雪橇,她們也會帶給你。
    有什么東西她們不能帶給你!
    她們甚至能帶給你藏在月亮中的風箏,大得像一個鐘樓,尾上用絲帶系著形形色色的小鳥。
    當心你自己……聽我的勸告。
    ”“隨你便吧,我不想打斷祈禱來喊救命。
    盡管你的身體在我想擺脫它時突然消失,但你要知道,我不怕你。
    ”“在你面前,什么都不偉大,除了純潔的心靈噴發(fā)的火焰。
    ”“如果你不想后悔,就考慮一下我對你說的話。
    ”“圣父,驅逐,驅逐那可能降臨我家的災難吧。
    ”“妖怪,你還不想走開嗎?
    ”“留下我這個親愛的妻子吧,她在我灰心喪氣時安慰過我……”“既然你拒絕我,我要叫你痛哭流涕,叫你牙齒發(fā)響如同吊死鬼。
    ”“留下我這個多情的兒子吧,他那純潔的嘴唇才剛剛朝生命之晨的吻半開。
    ”“母親,他扼住了我的喉嚨……父親,快來救我……我喘不過氣了……祝福我!
    ”一道遼闊的、譏諷的叫聲升上天空。
    看,昏頭昏腦的老鷹是怎樣從云中落下,翻著跟頭,完全被氣柱擊斃。
    “他的心不跳了……她也和親生骨肉一同死去。
    他面目全非,我認不出來了……我的妻子!
    我的兒子!
    我想起遙遠的過去,我曾當過丈夫和父親。
    ”當他注視那幅展現在眼前的圖景時,他就想到他無法忍受這種不公平。
    如果地獄之鬼給予他的力量,或者更正確地說,他從自身汲取的力量有效的話,這個孩子在黑夜消逝之前就不應存在。
    12那個不會哭泣的人(因為,他總是把痛苦壓抑在心中)發(fā)現自己身處挪威。
    在弗羅群島上,他觀看別人尋找陡峭裂縫中的海鳥窩。
    把探險者系在懸崖上的300米長繩如此牢固,他感到十分驚奇。
    無論如何,他在那兒看到了一個明顯的人類善行的例證,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由他來準備繩索,他準在好幾處都割開口子,讓繩子斷裂,把獵人扔下大海。
    一天晚上,他向墓場走去。
    如果那些以奸淫死去不久的美女尸體為樂事的少年愿意,就能聽到下面的對話,對話消失在同時展開的行動構成的畫面中。
    “掘墓人,是你要跟我談話嗎?
    一條抹香鯨漸漸地從海底升起,把頭露出水面,觀看航行在這片孤獨海域的船只。
    好奇心和宇宙一同誕生。
    ”“朋友,我不能跟你交換意見。
    很久以來,柔和的月光使墳墓上的大理石閃閃發(fā)亮。
    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不止一人夢見出現一群被鏈條鎖縛的女人,拖曳著裹尸布,血跡斑斑,仿佛黑色的天空布滿繁星。
    睡覺的人像死囚般發(fā)出呻吟,當他醒來,發(fā)現現實比夢幻還要糟糕三倍。
    我要用這把不知疲倦的鏟子挖完這個墓坑,它明天早上就要派用場。
    這是一個嚴肅的工作,不應該同時干兩件事。
    ”“他以為挖坑是個嚴肅的工作!
    你以為挖坑是個嚴肅的工作!
    ”“為了羞辱人類,野鵜鶘決定讓子女吞食它的胸脯,只有能創(chuàng)造這種愛情的人為此事作證;
    盡管犧牲巨大,但這種行為可以理解。
    一個小伙子看到他酷愛的女人躺在他朋友的懷里,他點燃了一支雪茄,閉門不出,與痛苦結下牢不可缺的友誼;
    這種行為可以理解,一個中學寄宿生被一個文明的賤民管束,這個賤民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在幾個世紀般漫長的幾年中眼睛總是盯著他,他感到強烈的仇恨匯成洶涌的波濤,像一團濃煙涌上大腦,他的頭幾乎要爆炸了。
    從他被扔進監(jiān)獄開始到他不久后出來為止,高燒使他面容憔悴,眉毛顰蹙,眼眶下陷。
    夜晚,他思索,因為他不愿睡覺。
    白天,他的思想飛過令人愚笨的住所圍墻,直到他逃脫,或者像瘟神似的被扔出這個永恒的禁區(qū);
    這種行為可以理解。
    挖一個墓穴經常超過自然的力量。
    外鄉(xiāng)人,你怎能指望鐵鎬翻動這片土地?
    它先是養(yǎng)育我們,然后又給予我們一個能避開這些寒冷地區(qū)呼嘯發(fā)狂的冬風的舒適床鋪。
    這個用發(fā)抖的雙手握鎬的人,白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撫摩進入地下王國的昔日活人的臉頰,晚上看見面前每一個木十字架都用火焰的字母寫著人類還未解決的恐怖問題:
    靈魂是死還是不死。
    宇宙的創(chuàng)造者,我對他一直保持著我的愛;
    但是,如果我們死后不復存在,為什么許多晚上我看見每座墳墓都開啟?
    里面的居民輕輕推開鉛蓋,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停下你的工作。
    激動耗費了你的力氣;
    我看你弱得像蘆葦,繼續(xù)下去簡直是發(fā)瘋。
    我身強力壯,我來替換你。
    你站開點兒;
    如果我干得不好,你給我指點一下。
    ”“他臂膀上的肌肉可真發(fā)達!
    看他如此輕易地翻土真是一種樂趣!
    ”“不應該讓無益的懷疑煩擾思想:
    應該用哲人安詳的規(guī)矩測量所有這些墳墓,它們像花朵點綴草原似的散落在墓場:
    缺乏真實性的比喻。
    危險的幻覺有可能產生在白天,但尤其會產生在夜晚。
    因此,不要對眼睛似乎看到的神奇幻象感到驚奇。
    白天,當精神在休息時,審問你的意識吧;
    它會肯定地告訴你,用自己的部分智慧創(chuàng)造了人類的上帝具有無限的善心,將把死于人間的杰作收回自己的懷抱。
    掘墓人,你為什么哭泣?
    為什么像女人般流淚?
    好好回想一下吧,我們在這條斷了桅桿的船上就是為了遭受苦難。
    上帝認為人能戰(zhàn)勝最深重的苦難,這是對人的一種贊揚。
    如果你的舌頭長得和別人一樣,就開口說話吧;
    既然你最寶貴的心愿就是人不受苦,那么,道德——這個每人都力爭達到的理想是什么?
    ”“我在哪兒?
    我的性格變了嗎?
    我感到一陣慰藉人的強大氣流掠過我平靜的額頭,宛如春天的和風喚醒老人的希望。
    這個人是誰?
    他高尚的語言說出了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說得出的事情。
    他的嗓音中無可比擬的旋律充滿了音樂美。
    我喜歡聽他講話勝過聽別人唱歌。
    但是,我越觀察他就越感到他神情不坦率。
    他的整個面部表情和那些只有上帝才能啟示的話語形成鮮明的對照。
    他的額頭有幾道皺紋,留著一個抹不去的烙印。
    這個使他未老先衰的烙印是他的光榮還是他的恥辱?
    應該崇敬地看待他那些皺紋嗎?
    我不知道,而且害怕知道。
    盡管他言不由衷,但我相信他這樣行動自有道理,他身上殘存的仁慈激勵了他。
    他沉溺于我不了解的冥想中,干勁倍增地從事他不習慣的艱苦工作。
    汗水淋濕他的皮膚,他毫無感覺。
    他比我們看到搖籃中的嬰兒時產生的情感更憂愁。
    啊,他多么陰郁!
    ……你來自何方?
    ……外鄉(xiāng)人,讓我摸摸你吧,讓我把很少碰活人的雙手放到你高貴的身體上。
    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應付。
    這是我一生中摸過的最美麗的頭發(fā)。
    誰敢反駁說我不了解頭發(fā)的質量?
    ”“我在挖墳墓時,你要我做什么?
    獅子在進食時不希望受人逗弄。
    如果你不知道,我來告訴你。
    來吧,快點兒,完成你想干的事情。
    ”“毫無疑問,是血肉之軀在我的觸摸下戰(zhàn)栗,使我自己也跟著顫抖起來。
    真的……我沒做夢!
    那么,你是誰?
    你在那兒彎腰挖坑,而我卻像一個吃別人面包的懶漢似的無所事事。
    現在是睡覺的時間,或者是把休息奉獻給科學的時間。
    總之,人人都待在家中,小心地關好門窗以防盜賊進來。
    他盡可能地把自己關在房里,舊壁爐的灰燼還能用余熱溫暖房間。
    你,你做事和別人不一樣,你的衣服顯出你是一個遙遠國家的居民。
    ”“盡管我并不累,但是沒必要更深地挖這個墓坑。
    現在,你脫去我的衣服,再把我放到里面。
    ”“我們兩人進行了一些時候的交談太奇怪了,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你……我相信他是想開玩笑。
    ”“對,對,是真的,我是想開玩笑,對我說過的話別介意。
    ”他倒下去,掘墓人趕緊攙扶他。
    “你怎么啦?
    ”“對,對,是真的,我撒了慌……當我扔開鎬頭時我很累……我第一次干這種活兒……對我說過的話別介意。
    ”“我的意見越來越明確:
    這是一個有著可怕憂愁的人。
    愿上天驅除我想要審問他的念頭。
    他引起我的同情,我寧愿什么都不知道。
    再說,他也不會回答我,這點很清楚:
    在這種失常的狀態(tài)中打開心扉會加倍痛苦。
    ”“讓我從這個墓場出去,我要繼續(xù)趕路。
    ”“你的腿無法支撐你,你行走時會迷路。
    我有義務為你提供一個簡陋的床鋪;
    我沒有別的。
    相信我;
    因為,好客并不意味著侵犯你的隱私。
    ”“啊,可敬的虱子,你的身體沒有鞘翅。
    有一天,你尖刻地責備我不很喜歡你藏而不露的非凡智慧;
    也許你是對的,因為我對這個人甚至沒有感激之情。
    馬爾多羅的指路明燈,你將把他的腳步引向何方?
    ”“到我家去。
    不論你是一個犯下滔天大罪卻粗心地沒有用肥皂洗凈右手、觀察這只手就可以輕易認出來的罪犯,還是一個失去姐妹的兄弟,或是一個逃出王國的被廢黜的君主,我那個真正雄偉的宮殿都配接待你。
    它不是用鉆石和寶石修建的,因為它只不過是一個簡陋、可憐的茅屋;
    但這個著名的茅屋有一段仍在繼續(xù)、日新月異的歷史。
    如果它能講話,它會讓你驚奇,盡管你似乎對一切都不驚奇。
    多少次,我和它一同看見棺材在面前列隊行進,里面的尸骨被蟲蛀蝕,比我靠在上面的這個門扇還要腐爛。
    我的臣民無數,每天都在增加。
    我不用定期清點人數就能發(fā)現這種增長。
    這里如同人間,每人都交稅,金額與他選擇的住宅的華麗程度成正比;
    如果哪個吝嗇鬼拒交他那一份兒,我奉命找他算帳,執(zhí)達吏般行事;
    到處都是想吃一頓美餐的狼和鷹。
    我看見過排列在骷髏旗下的昔日美人和死后未變丑的人,男人、女人、乞丐和王子,青年人的幻覺和老年人的骨架,才華和瘋狂,懶惰和它的對立物,假的東西和真的東西,驕傲的面具和卑賤的謙虛,被戴上王冠的罪行和被出賣的無辜。
    ”“當然,直到出現晨曦——它即將來臨,我不拒絕你的床鋪,它配得上我。
    我感謝你的好意……掘墓人,凝視城市的廢墟很美,但凝視人類的廢墟更美!
    ”13螞蝗的兄長緩步行走在林中。
    他多次停下,開口想說話。
    但是,每次咽喉都收縮,話被壓下去,努力失敗了。
    終于,他喊道:
    “人啊,當你遇見一條死狗,仰面朝天,靠著一個阻止它漂走的水閘時,不要像別人似的想著你的歸宿不會比這只狗更好,就用手捕捉從它鼓脹的肚中爬出的蛆蟲,驚奇地注視它們,打開折刀把它們中的大部分剁成肉泥。
    你在尋找什么奧秘?
    不論是我還是北冰洋海熊的四個鰭足都未能解答生命的問題。
    小心,黑夜臨近了,你從早晨起就待在那兒。
    你父母和你妹妹看到你這么晚回來,會說什么呢?
    洗手上路吧,這條路通往你過夜的地方……那是誰,在那兒,在地平線上,膽敢靠近我,毫無懼色地上下左右跳躍;
    他多么威嚴,帶著安詳的溫柔!
    他的目光,柔和而深邃。
    他巨大的眼簾逗弄著微風,顯得活靈活現。
    我不認識他。
    盯著他的魔眼,我全身發(fā)抖;
    自從我吸了那個叫作母親的人的干癟乳房以后,這還是第一次。
    似乎有燦爛的光環(huán)圍繞著他。
    當他說話時,自然中的萬物不聲不響,劇烈戰(zhàn)栗。
    既然你仿佛被磁石吸引,自愿來我這兒,我也不反對。
    他多美呀!
    說這話使我難受。
    你一定強壯有力;
    因為,你的神情比人更有人情味,憂愁得像宇宙,美麗得像自殺。
    我盡我所能憎恨你;
    我寧可看到一條蛇從世紀之初就纏繞在我的脖子上,也不愿見到你的眼睛……怎么!
    ……是你,蛤??!
    ……肥胖的蛤?。?br>……不幸的蛤??!
    ……饒恕我,饒恕我!
    ……你到這片滿是混蛋的土地上來做什么?
    你模樣如此甜美,你那又粘又臭的膿皰哪兒去了?
    你從天而降,受命安慰世上各種生靈;
    你落到地上,快如巨鳶,雙翼沒因這次漫長、壯麗的行程而疲倦;
    我看見了你。
    可憐的蛤?。?br>我那時正思考著無限,同時也思考著我的軟弱,我想道:
    ‘又多了一個比地上居民高級的人,這是神的意志。
    為什么這不是我?
    天意不公還有何用?
    造物主瘋了嗎?
    不過,他最強大,他的憤怒十分可怕!
    ’池塘和沼澤的君主,自從你覆蓋著只屬于上帝的榮光出現在我面前,你部分地安慰了我;
    但我那搖搖欲墜的理智卻毀滅在如此的偉大之前!
    那么,你是誰?
    留下來吧……?。?br>還是留在這片土地上吧!
    收攏你潔白的翅膀,不要翻動你憂患的眼皮向上看……如果你要走,我們一起走!
    ”當甲蟲、蝸牛和鼻涕蟲見到天敵而飛奔逃命時,蛤蟆坐在后腿上(酷似人腿),說出下面的話:
    “馬爾多羅,聽我說。
    看我神情平靜如同鏡面,而且我自信和你一樣聰明。
    有一天,你曾把我叫作你生命的支柱。
    從此以后,我沒辜負你對我表現的信任。
    確實,我只是蘆葦叢中的普通居民;
    但是,多虧與你接觸,汲取了你身上美的一面,我的理智增長了,可以同你說話了。
    我來找你是為了把你拉出深淵。
    那些自信是你的朋友的人每次看見你時都驚訝萬分。
    你蒼白,駝背,出現在劇院、廣場和教堂,或者用神經質的大腿夾打那匹只在夜晚疾奔的馬,馬背上載著鬼怪主人,穿著一件黑色長外套。
    拋棄這些思想吧,它們比我更熾熱,使你的心空如沙漠。
    你的精神病得太重,所以你毫無覺察,還自以為天生如此,嘴中每每吐出荒誕的話語,盡管其中充滿惡毒的偉大。
    不幸的人,你自出生之日起都說了些什么?
    啊,上帝用如此仁愛創(chuàng)造的永恒智慧卻殘缺不全,多么讓人傷心!
    你只帶來了厄運,比看見饑餓的豹子更讓人恐懼!
    我寧愿粘住眼皮,缺少四肢或者去殺人也不愿成為你!
    因為我恨你。
    為什么具有這種令我驚訝的性格?
    你有什么權力像霉爛的、被懷疑論搖蕩的沉船一樣來到這片土地上,嘲笑這兒的居民?
    如果你不喜歡這兒,就該回到你來的那些星球。
    市民不應像外鄉(xiāng)人似的住在農莊。
    我們知道空間中有比我們的星球更遼闊的星球,那兒的人們智力發(fā)達,我們甚至無法想象。
    好,滾開吧!
    ……離開這運動的地面!
    ……露出你掩藏至今的神圣本質,高高地飛向你的星球吧,越早越好,你這個傲慢的人,我們并不羨慕;
    因為我還沒能認出你是人還是超人!
    那么,永別了;
    不必指望在路上再遇見蛤蟆。
    你是我的死因。
    我要走向永恒,為你乞求饒恕。
    ”14如果立足于表象有時符合情理,那么第一支歌就此結束。
    對試琴的人不要太苛刻:
    琴聲多奇怪!
    但是,如果你們?yōu)槿苏保隙ㄒ呀浽诜N種缺陷中認出深刻的烙印。
    而我則將重新投入工作,在一段不長的時間里發(fā)表第二支歌。
    19世紀的末葉將看到它的詩人(不過,他最初不會由一篇杰作開始,而必須遵循自然法則);
    他出生在美洲海岸拉普拉塔河口,那里兩個昔日敵對的民族現在正用物質和精神的進步互相趕超。
    南方的王后布宜諾斯艾利斯和賣弄風情的蒙得維的亞越過大三角海灣的銀色水面,互相伸出友誼的手。
    但是,連綿的戰(zhàn)爭在農村建立了破壞帝國,歡快地收獲大批犧牲者。
    再見了,老頭,如果你讀了我的詩就記住我。
    小伙子,你也不要失望;
    因為,盡管意見相左,你有個吸血鬼朋友。
    算上制造疥瘡的疥螨,你就有了兩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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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磻溪·封侯輸與曲如鉤
    李汾〔〕
    封侯輸與曲如鉤,冷坐磻溪到白頭。
    老婦廚中莫彈鋏,白魚留待躍王舟。
  • 干燥的薩爾維吉斯
    〔〕
    一我不太了解神明;
    但我以為這條河準是個威武的棕色大神——陰沉,粗野而又倔強,忍耐只能到一定側過年度,起初人們把他認作一條邊界;
    有用,但不值得信賴,像是個商業(yè)的運輸人;
    此后只成了橋梁建造則面臨的一個問題。
    問題一旦解決,這個棕色大神就幾乎被城市的居民淡忘——盡管他依然難以平息,保持著他的四季和憤怒,作為破壞者,作為喚起人們但愿忘懷的過去的提示者。
    得不到機器崇拜者的尊敬和撫慰,只是等待著,守望著,等待著。
    他的律動出現在托兒所的臥室里,出現在四月庭院中繁茂的埃朗薩斯樹叢里,出現的秋天餐桌上葡萄的芳香里,和在冬天夜晚煤氣燈的光圈里。
    河在我們中間,海在我們周圍;
    海也是大地的邊緣,它波濤滾滾拍向花崗巖,它把暗示它在遠古和不久前的創(chuàng)造星星點點地拋向岸灘:
    星魚,鱟,鯨魚的脊骨;
    在水潭里,它給我們的好奇心留下了更纖巧的海藻和???br>它拋起我們失落的東西,那破爛的漁網,捕捉龍蝦的破簍,折斷的船槳和異域死者的襤褸的衣衫。
    海有很多種聲音,很多神明和很多聲音。
    鹽在多刺的玫瑰上,霧在冷杉樹林中。
    大海的嚎叫和大海的呼喊,是不同的聲音常常能同時聽到;
    帆索的哀鳴聲,海面上巨浪翻滾的恐嚇和愛撫,遠處的驚濤在花崗巖的齒縫中的排擊聲,還有為海岬逼近而發(fā)出的警告的嗚咽聲,這些斗士大海的聲音,還有掉頭朝向歸途的發(fā)出尖嘯聲的浮標和海鷗:
    在悄無生息的濃霧的壓力下那從容不迫的巨浪敲響了隆隆鐘聲,報告著時間,但不是我們的時間,一種時間比天文鐘計量的時間更古老,比那些煩惱而焦慮不安的女人們計算的時間更古老,她們長夜不寐,計算著未來,試著把過去和未來拆散,解開,又把它們重新拼合在一起,在夜半和黎明之間,當過去已變?yōu)橐粓銎垓_,未來已成為沒有未來,在四更之前時間停歇,時間變成永無終了的時候;
    巨浪滔滔,現在是這樣,有始以來也是這樣。
    鐘聲鏗鏘二這無聲的嗚咽,這秋花的悄然謝去,花瓣飄落從此凝然不動,它們的終極在哪里?
    沉船的殘骸隨波漂泊,白骨在岸灘上祈求,那向宣布災難臨頭的通告發(fā)出無從祈求的祈求,,這一切的終極在哪里?
    一切了無終極,不禁如此更有那隨未來的時日而接觸而來的后果,當人生的無情歲月已落入你一度以為最可信賴的事物的碎片之中——因而最恰當的對策莫如舍棄的時候,感情卻兀自沉湎于往昔。
    最后還有出于對自己的氣力不濟而產生無濟于事的自豪和怨恨;
    駕一葉小舟漂泊海上,任憑海水從裂隙徐徐漏入,那無所依附的眷戀可能北看作無所眷戀;
    還有那最后的通告的鐘聲發(fā)出不可爭辯的呼喊時默默無語的諦聽。
    何處是漁夫的歸宿,他們駛進風的尾勢,霧靄在那里瑟瑟顫抖?
    我們無法想象一個沒有海洋的時代或者一個不是漂滿了廢物的海洋或者一個不可能有一個目的地的未來,像過去的歲月那樣。
    我們應該想起他們一如既往在戽水,在張網和拉網,當那東北風勢減弱吹過永不變化也永不銷蝕的淺提,或者在船塢領取魚錢,曬晾風帆;
    而不應該想象他們在作一次毫無收益的出航,打一網經不起審查的捕撈。
    那無聲的嗚咽永無窮期,那秋花的謝去,沒有痛苦也沒有運動的痛苦的運動,海的沖卷和漂流的沉船殘骸,白骨向它的上帝死神的祈求,這一切都永無窮期。
    只有圣母報喜節(jié)那一聲幾乎是不可能卻又是唯一苦難祈求的祈求。
    當你年歲漸老,那過去仿佛已有了另一種模式,不再只是一個結果——或者甚至是一種發(fā)展:
    后者是部分的謬誤,受到膚淺的進化論思想的慫恿,而在常人的心目中變成否認自己的過去的一種手段。
    賞心樂事的瞬間——不是康泰之感,功成名就,夙愿已償,無憂無慮或感受到親人之愛,甚至不是享用一頓豐美酒宴,而是猛地或然徹悟——我們有過這種經驗,但沒有領會其中涵義,而懂得涵義就是在我們能賦予幸福以任何意義之外在不同的形式中恢復以往的經驗。
    我以前說過在涵義中復活的以往經驗不僅是一個人一生的經驗,而且是多少世代人的經驗——不要忘記其中有的很可能根本無法言喻:
    返顧典籍記載的歷史的信念后面,回轉頭去,只須稍稍返顧一下,就看到那遠古的恐怖。
    現在,我們終于發(fā)現痛苦的瞬間(至于是否出于誤解,我們一向寄希望于虛妄,或畏懼于不當畏懼的,在不是我們要談的問題)都與時間所具有的永恒性一樣永恒。
    在一點我們在別人的(與我們有關,幾乎像我們身受的一樣)痛苦中領會得更深。
    因為我們自己的過去被行動和洶涌的激流淹沒了,而別人的苦惱卻始終是一種經驗,確鑿無疑而又不為接踵而來的時間所磨損。
    人們變化,微笑,而痛苦常在。
    時間這個破壞者也是時間這個保存者,就像這條運載死亡的黑人、牛棚和雞籠的河,就像苦澀的蘋果和蘋果上留下的齒痕一樣。
    而嶙峋的礁石在永不寧息的流水中浪花沖刷它,濃霧掩蔽它;
    風平浪靜的日子,它不過是一塊標石,在適宜航行的氣候永遠是一個確定航道的航海標志,但當陰沉憂郁的季節(jié)或當它暴怒的時候,就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
    三我有時懷疑克里希納說的是否就是這個意思——在別種涵義之外——或者同一件事的另一種說法:
    未來是一支消寂的歌,一朵殷紅的玫瑰,或者是一株為那些還沒有到這里來表示悔恨的人們留下的永志悔恨的薰衣草,壓在一本從未翻開卻已發(fā)黃的書頁之間。
    而向上的路就是向下的路,向前的路就是回頭的路。
    你不能面對它而神色自若,但在件事卻是確切無疑的,時間不是治病的醫(yī)生,病人已一去不復返。
    當列車啟動的時候,旅客們安頓下來開始品嘗水果、翻閱書刊和公務函件(前來給他們送行的人們也離開了月臺),隨著漫長時刻催人欲睡的節(jié)奏他們的臉色從悲痛舒展為輕松。
    旅人們,向前行進吧!
    在不是從過去逃往不同的生活,也不是逃往任何未來;
    你們不是剛才離開那個車站的人群也不是行將到達終點的人們,當漸行漸窄的鐵軌在你們后面并成一線;
    當你們的機聲隆隆的輪船甲板上諦視著船首劈開的波浪在你們后面擴展開去,你們不會想到“往者已矣”或者“來者可追”。
    夜闌時分,在帆纜和天線里有歌聲在反復吟唱(雖然在低聲細語的時間弦琴既非為耳朵而彈奏,也未形之于任何語言):
    “向前行進吧,你們這些自以為在航海旅行的人;
    你們不是那望見港灣漸漸消失的人們,也不是行將離船上岸的人們。
    這里,在海岸這邊和更遠的海岸之間,當時間已經隱退,請用平等的心懷思考過去和未來。
    在這既不是行動也不是無所行動的瞬間你們不妨聽取這句忠告:
    ‘在死亡的時刻一個人不論他的意志專注什么樣的生存地位’——那是一次行動(而死亡的時刻則是每一瞬間),它必將在別人的生命中開花結果:
    因此不必考慮行動的成果。
    想前行進吧。
    啊航海的旅人們,啊海員們你們來到港口的人們,你們的身體將經受大海的考驗和判決或者不論遭到什么事故的人們,這里就是你們真正的目的地。
    ”克里希納就這樣在戰(zhàn)場上勸告阿爾朱納。
    不是永別,而是揚帆前行,航海的旅人們。
    四圣母啊,您的神殿屹立在海岬之上,請您為所有船上的人們,為那些以漁業(yè)為生涯的人們,也為那些與一切合法的海上交通有關以及指揮他們的人們祈禱吧。
    請您也為那些送別了兒子或丈夫啟程出海,他們還沒有回家的女人們再作一次祈禱吧:
    Figliadeltuofiglio,天國之后。
    也為那些曾在船上,卻在沙灘上,在大海的嘴唇里或在那來者不拒的黑暗的喉嚨里或不論何處,只要是永恒的天使敲響大海的鐘聲傳不到他們的地方最后終止了航行的人們祈禱吧。
    五跟火星通話,與神靈交談,報告海妖的行為,觀測天象預卜未來,查看祭牲的內臟以釋神諭,或從水晶球中觀察幻象,從簽名的筆跡看出病癥,從手掌的紋路追溯身世經歷和從手指想起悲慘不幸;
    用簽卜或茶葉祛除兇兆,用紙牌解釋不可避免的事故,揣摩五角星形的圖象或靠服巴比妥酸打發(fā)日子,或把反復出現的想象解析為前意識的各種恐懼——由此探索出生、死亡或夢境;
    所有這些都是平素的消遣和藥物、報刊的特寫報道,而且也將永遠如此,其中有些尤其如此,當國家陷入危難和困惑不決的時候,不論是在亞洲的海岸還是在艾琪韋爾大街。
    人們的好奇心總愛探究過去和未來,而且在這方面鍥而不舍。
    但是領悟那無始無終與時間的交叉點,卻是圣者的職業(yè)——也不是職業(yè),而是他們?yōu)榱藧?、熱忱、無私和自我屈從而殉道的一生中的一種給予和取受。
    就我們多數人來說,我們有的不過是被我們虛度的瞬間,在時間之內和時間之外的瞬間,不過是一次消失在一道陽光之中的心煩意亂,沒有被人賞識的野百合花香,或是冬天的閃電或是飛濺的瀑布,或是聽得過于深切而一無所聞的音樂,但是只要樂曲余音未絕,你就是音樂。
    這些不過是暗示和猜測,暗示后面跟著猜測;
    其余就是祈求,遵奉,修持,思索和行動。
    猜出一半的暗示,懂得一半的贈予,是基督化為人身。
    這里,各種生存地位不可能取得一致是確實無疑的,這里,過去和未來已被征服,并且獲得和解,在這里行動不過是目前被驅動的事物的另一種運動,運動的始源并不在于它本身之內——而是受魔鬼的力量,地下的力量的推動。
    而正當的行動也不受過去與未來的約束。
    對我們多數人來說,這是決不可能在這里實現的目標;
    我們僅僅是沒有被擊敗而已,因為我們還在繼續(xù)嘗試;
    如果我們的暫時返歸本源能滋育(離紫杉樹并不太遠)那意義深長的土地的生命,我們,終將感到心滿意足。
  • 鷓鴣天·滿樹西風鎖建章
    劉仲尹〔〕
    滿樹西風鎖建章。
    官黃未裹貢前霜。
    誰能載酒陪花使,終日尋香過苑墻。
    修月客,弄云娘。
    三吳清興入淋浪。
    草堂人病風流減,自洗銅瓶煮蜜嘗。
  • 蘇幕遮·正當時
    潛真子〔〕
    正當時,須自曉。
    認得刀圭,掌內冥冥杳。
    勤飲瓊漿常是飽。
    大藥頻修,莫要虛拋了。
    龍生行,虎右繞。
    無里生兒,迷者爭知道。
    了午寂然功最好。
    不會修持,空說千千兆。
  • 五言今體詩二十五首(錄十首)
    〔〕
    終日云林下,圖書隱幾中。
    天容一身拙,世忌兩眉工。
    雀散稻田雨,蟬鳴柳巷風。
    相過無約束,白首灌園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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