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屏山隔斷春來路

張氏外孫女，前年尚襁褓。
八月離母腹，小字為早早。
生辰梅正開，學(xué)名喚春曉。
一歲滿地走，兩歲嘴舌巧。
嬌小自玲瓏，剛健復(fù)窈窕。
長眉新月彎，美目寒星昭。
膚色異兩親，玉雪何皎皎。
母云似阿婆，白晰人皆道。
汝母生已遲，汝幼婆已老。
惟馀雙鬢白，肌肉久枯槁。
今日成老丑，昔時(shí)豈佼佼。
汝獨(dú)愛家家，膝下百回繞。
喜同家家睡，重愁家家抱。
關(guān)心喚吃藥，飲茶試涼燠。
分食與家家，兒自不嫌少。
惟愿快長大，為婆洗衣襖。
隨母休沐歸，相親復(fù)相擾。
奪帚爭掃地，脫衣喚洗澡。
玩水瓶時(shí)灌，弄火鍋空烤。
倒罐更翻籃，到處覓梨棗。
帳竿當(dāng)竹馬，手杖滿地?fù)v。
淩空學(xué)雜技，一跌意未了。
嚇人裝老虎，怒吼勢欲咬。
打狗踢苕豬，不怕舞牙爪。
偷攀自行車，大哭被壓倒。
婆魂驚未定，兒身痛已好。
一晌轉(zhuǎn)安靜，向人索紙稿。
移凳伏書桌，畫魚又畫鳥。
積木堆高低，皂泡吹大小。
三餐端正坐，家家喂飯飽。
飲河期滿腹，美饌視藐藐。
不喜著新衣，敝服曳緇縞。
阿母責(zé)頑劣，此語使兒惱。
雞雞不洗腳，上床胡亂搞。
狗狗不睡覺，半夜大聲吵。
我是最乖兒，家家好寶寶。
外祖遠(yuǎn)歸來，初見話瑣瑣。
明朝更相昵，爺爺膝上坐。
挽頸因摸胡，抱足還撫髁。
家家抱不動(dòng)，爺爺可抱我。
推車買牛奶，遞刀削蘋果。
爺爺喂雞雞，早早吃雞卵。
爺爺燙手痛，早早不近火。
爺爺睡高床，小心翻身墮。
共爺嬉戲多，向婆提問夥。
表情萬態(tài)殊，表聲眾音哆。
驚嘆疑問號，諢名固自妥。
爺爺回沙洋，早早意謂叵。
今夜?fàn)敔斪撸T由我來鎖。
不見爺爺面，常喚歸來可。
生小愛交游，門前解迎客。
一見笑相呼，未嘗感局蹐。
爺爺與奶奶，阿姨共叔伯。
但辨年貌異，不管輩分隔。
拍床請客坐，指茶叫客吃。
每見小友來，糖果多讓客。
客來逢新正，恭喜學(xué)拜揖。
問之道姓名，豎指示歲月。
客去知相送，慢走防傾跌。
再見屢揮手，來玩趁空隙。
舉家多粗疏，兒獨(dú)禮無缺。
鄰里皆愛憐，才去問歸夕。
兒性卻開朗，來去任倏忽。
縱教三宿留，不作桑下惜。
臨別告家家，好好多休息。
別后想家家，一日幾回說。
時(shí)時(shí)對像片，家家叫不歇。
歸來卻歡喜，依依傍肘腋。
相攜看大水，東湖連天碧。
沿堤采野花，向波投小石。
笑指蝴蝶飛，喜看高鳥擊。
回家插花瓶，欣賞動(dòng)顏色。
有時(shí)墮甑破，闖禍前請責(zé)。
家家憐不撲，舉手自撾拍。
暫留伴家家，不隨父母歸。
鄰人來相問，家中有阿誰。
爸爸在廠里，媽媽值班期。
爺爺放牛去，家家是老師。
因取眼睛戴，一冊兩手持。
為摹看書狀，迂腐誠可嗤。
兒勿弄文墨，勸學(xué)歷朝暮。
一旦哭途窮，回車遂改路。
兒生逢盛世，豈復(fù)學(xué)章句。
書足記姓名，理必辨是非。
毛澤東思想，指路路不迷。
但走金光道，勿攀青云梯。
愿兒長平安，無災(zāi)亦無危。
家家老且病，難見兒長時(shí)。
賦詩留兒篋，他年一誦之。

華表重來陵谷遷，暮云春樹總悽然。
一身物化橘為枳，滿地殺機(jī)螳捕蟬。
泉石紫山空目極，鶯花黃浦尚情牽。
舊游回首如天上，坐覺今年老去年。

一壁何堪守故常，寸田無礙自清涼。
人天坐閱蟲沙劫，便幻空花不覺香。

燈捏在手心里。


他退到煤粉熏暗了的巷子最深處
還退到黑色的燈芯絨中
退進(jìn)九層套盒最緊閉的那一只
月亮藏住陰森的背面。


他一退再退
雪地戴上賣炭翁的帽子

那個(gè)人完全被黑暗吃透了。



而他舉著的手電筒遲緩了那么半步
光芒依舊在。


在水和水紋中間
在樹木正工作的綠色機(jī)芯里
在人們暗自心虛的平面
幽幽一過。



所有的，都亮了那么一下
游離了恍惚了幻象了
這種最短的分離，我一生只遇見過三次。

廿載光陰轉(zhuǎn)瞬過，韶華空自愧蹉跎。
昔年儔侶分離盡，近日文章慷慨多。
暮雨孤檠尋舊夢，西風(fēng)書劍悵關(guān)河。
不堪往事重回首，嘆息人生逐逝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