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diào)歌頭中秋言懷

楔子(正末扮劉從善同凈卜兒、丑張郎、旦兒、沖末引孫、搽旦小梅上)(正末云)老夫東平府人氏，姓劉名從善，年六十歲。
婆婆李氏，年五十八歲。
女孩兒引張，年二十七歲。
女婿張郎，年三十歲。
老夫有一兄弟是劉從道，所生一子，小名引孫。
(嘆科，云)這孫兒好是命毒也！
我那兄弟早年間亡化過了，有兄弟媳婦兒寧氏，是蔡州人。
為這妯娌兩個(gè)不和，我那兄弟媳婦兒要領(lǐng)著孩兒，到他那爺娘家里守服去了。
一來依仗著他爺娘家，二來與人家縫破補(bǔ)綻，洗衣刮裳，覓的些東西，來與這孩兒做學(xué)課錢。
隨后不想兄弟媳婦兒可也亡化過了，單留下這孩兒。
那老爺老娘家親眷每說道：
你那孩兒則管在這里住怎么？
東平府不有你的伯父，誰不知道個(gè)劉員外？
你不到那里尋去怎么？
那里眾親眷每與了孩兒些盤纏，這孩兒背著他那母親的骨殖，來到東平府，尋見老夫。
老夫用了些小錢物，和兄弟一搭里葬埋了。
孩兒如今二十五歲也。
嗨！
我這婆婆，想著和他那娘兩個(gè)不和，見了這孩兒也，輕呵便是罵，重呵便是打，可這般見不的我個(gè)侄兒。
(卜兒云)我那是見不的他來？
(正末云)不要鬧，我則是那么道，休著街坊人家笑話。
引孫，你是個(gè)精細(xì)的人，何消我一一盡言？
眼見的我家里難住，莊兒頭有兩間草房，綽掃一間，教幾個(gè)村童，養(yǎng)贍你那身子去罷。
(卜兒云)那兩間草房要留著圈驢哩，不要?jiǎng)影车摹?br>(正末云)你養(yǎng)活著那驢子做甚么？
(卜兒云)那驢子我養(yǎng)活著他，與我耕田耙垅，與我碾麥子拽磨，駝糧食駝草，還與我騎坐，可不要養(yǎng)活著哩。
這廝則與他一間。
(正末云)你聽波，一間也罷。
張郎，將二百兩鈔來與引孫。
(張郎云)理會(huì)的。
(卜兒云)我欠他的來？
(不與他二百兩，我，則與他一百兩。
(正末云)依著你，則與他一百兩罷。
(張郎云)是，將一百兩鈔來，他又不識數(shù)兒，我落下他二十貫。
引孫！
你那窮弟子孩兒，一世不能勾長俊的，與你噇膿搗血將去。
(正末云)引孫，與你這一百兩鈔，你少使儉用些。
孩兒也，你著志者。
(引孫做接鈔出門科，云)謝了伯父、伯娘、姐姐、姐夫。
出的這門來。
我那伯伯與我二百兩鈔，我那伯娘當(dāng)住，則與我一百兩鈔，著我那姐夫張郎與我。
他從來有些掐尖落鈔，我數(shù)一數(shù)。
六十兩、七十兩、八十兩，則八十兩鈔。
我再回去與伯父說咱。
(做見正末科)(卜兒云)你敢不要么？
若不要便拿來還我罷。
(引孫云)我要問伯父，與引孫多少鈔來？
(正末云)與你一百兩鈔。
(引孫云)這里則八十兩。
(正末云)張郎，我著你與引孫一百兩鈔，你怎生則與他八十兩？
那二十兩使了你的！
(張郎云)父親，是一百兩。
(引孫云)姐夫，兀?
某?，拈`?
張郎云)將來我數(shù)，七十兩、八十兩(做袖里摔科，云)兀的不是鈔，是你掉下二十兩了。
(引孫云)是你袖兒里摔出來的。
伯伯、伯娘，引孫凍餓殺，再也不到你門上來了。
姐姐、姐夫，引孫多多定害。
出的這門來，引孫也，我那伯伯為著我父親面上肯看覷我，我那伯娘眼里見不的我，見了我不是打便是罵，則向他女婿張郎。
他強(qiáng)殺者波則姓張。
我便歹殺者波，我姓劉，是劉家的子孫阿！
引孫也，怨人怎么？
則嘆我的命運(yùn)。
(詩云)仰面空長嘆，低首淚雙垂。
富貴他人聚，今日個(gè)貧寒親子離。
(下)(正末云)引孫去了也。
老夫待將我這家私停停的分開，與我這女兒和這侄兒。
老夫心中暗想，俺這男子漢到八八六十四，婦人七七四十九，乃是盡數(shù)。
老夫止有四年的限也，不想小梅這妮子，年二十歲，婆婆為他精細(xì)，著他近身扶侍老夫。
如今腹懷有孕，未知是個(gè)女兒？
小廝兒？
則怕久后為這幾文業(yè)錢，著孩兒日后生了別心。
就今日我著幾句言語，壓伏這孩兒每咱。
張郎，(卜兒云)去了侄兒，如今想要尋著女婿哩。
(正末云)你知道我說甚么？
(卜兒云)你待說甚么？
(正末云)張郎，你是我家女婿，只今十年滿了也，俺兩口兒偌大年紀(jì)，房下別無所出，孩兒，你怎忍撇俺去了？
今日為始，則在我家里住。
(卜兒云)孩兒謝了父親者。
(正末云)你看他便歡喜也。
張郎，將俺那遠(yuǎn)年近歲欠少我錢鈔的文書，都與我搬運(yùn)將出來，算一算是多少？
(張郎云)兀的不是文書，我都搬出來了。
(正末云)小梅，點(diǎn)個(gè)燈來。
(小梅云)兀的是燈。
(正末云)都與我燒毀了者。
(張郎做搶科)(正末云)呀、呀、呀，不怕燒了手，去那火里撾這文書那！
孩兒也，這錢直恁般中使？
(卜兒云)老的也，想著你幼年時(shí)，南頭里販貴，北頭里販賤，乘船騎馬，渡江泛海，做買做賣，掙扎下許來大家私。
放錢舉債，與人家錢鈔的文書，怎的也不通個(gè)商量，就一把火都燒毀了！
(正末云)量這些文書，打甚么不緊？
想咱的家私不有十萬貫?zāi)恰?br>(卜兒云)十萬貫則有多哩。
(正末云)從今為始，將這十萬貫家私，姐夫、姐姐兩口兒分取一半，將這一半與婆婆收者。
(卜兒云)兩個(gè)孩兒謝了你父親者。
(張郎云)謝了父親。
(正末云)你看他便歡喜也。
婆婆，將這一半家私且收留起。
那東平府里，那個(gè)不說劉員外那老子，空有錢呵，割舍不的，他是個(gè)看錢奴。
婆婆，將這一半家私，和那一輩老相識朋友每，也閑快活幾年咱。
(卜兒云)老的，你說的是，說的是。
(正末云)婆婆，我待要莊兒頭住幾日去咱。
(卜兒云)便著下次小的每鞍馬，送老的往莊兒上去。
家中一應(yīng)大小事務(wù)，你休管，有我哩，你則管?
判牡娜ァ?
正末云)婆婆，我有句話敢說么？
(卜兒云)老的也，你有甚么話，但說不妨。
(正末云)我則專等婆婆報(bào)個(gè)喜信。
婆婆，小梅這妮子有個(gè)比喻，你可知道么？
(卜兒云)你說，你說，有個(gè)甚的比喻？
(正末云)婆婆，小梅這妮子，他似那借甕兒釀酒。
(卜兒云)如何是借甕兒釀酒？
(正末云)別人家的甕兒，借將的來家做酒，只等酒熟了時(shí)，可把那甕兒送還與他本主去。
婆婆，這妮子如今不腹懷有孕也？
明日小梅或兒或女得一個(gè)，則是你的。
那其間將這妮子，要呵，不要呵，或是典，或是賣，也只由的你。
(卜兒云)你也說的是。
(正末云)婆婆，(卜兒云)老的，你又怎么？
(正末云)婆婆，小梅這妮子，從來有些奴唇婢舌的，怕不惱著婆婆。
看老夫的面，應(yīng)當(dāng)打時(shí)節(jié)，則罵幾句罷。
(卜兒云)只古里聒絮，我知道了也。
(正末云)婆婆，小梅這妮子，老夫恰才不道來，有甚的惱著你。
應(yīng)罵時(shí)節(jié)，你也則自處分咱。
(卜兒云)老的，你則放心的去，我說知道了也。
(正末云)婆婆，(卜兒云)老的，莫不又是小梅么？
(正末云)婆婆，你覷，你覷。
(卜兒云)老的，你恰才將遠(yuǎn)年近歲欠少咱錢債的文書都燒毀了，你可主著何意？
(正末云)婆婆，你不知道，老夫心下自有個(gè)主意也呵。
(唱)【仙呂】【賞花時(shí)】我為甚將二百錠征人的文契燒？
也只要將我這六十載無兒冤業(yè)消。
(帶云)婆婆，我可似個(gè)甚么那？
(唱)我似那老樹上今日個(gè)長出些筍根苗。
(帶云)婆婆，小梅這妮子呵，(唱)你心中可便不錯(cuò)，(云)婆婆，小梅這妮子，他可似甚么？
那如同那生菜兒一般，他只要新水兒灑者波。
婆婆，(唱)你是必休將兀那熱湯澆。
(下)(卜兒云)我知道了也。
孩兒每，看頭口兒，送你父親莊兒上去來。
(同下)第一折(張郎同旦兒上，云)歡喜未盡，煩惱到來。
自家張郎的便是，這個(gè)是我渾家引張。
我當(dāng)日與這劉員外家做女婿，可是為何？
都則為這老的他有那潑天也似家私，寸男尺女皆無，所以上與他家做女婿，我滿意的則是圖他這家私。
不想老的近日間著這小梅近身扶侍，如今這小梅腹懷有孕。
我想來，若是得個(gè)女兒也，則分的他一半兒家私，若是得一個(gè)小廝兒，我兩只手交付與他那家私，我不干生受了一場。
(旦兒云)張郎，你這幾日眉頭不展，可是為何？
(張郎云)大嫂，你不知，我老實(shí)說，我當(dāng)日與你家做女婿，為你父親無兒，久以后這家緣家計(jì)都是我的。
如今老的將這小梅姨姨收在身邊，如今腹懷有孕，若是得一個(gè)女兒，則分的他一半兒家私，若得個(gè)小廝兒，我雙手兒都交付與他，我不干生受了？
我因此上煩惱。
(旦兒云)張郎，比及你有心呵，我也有心多時(shí)了。
我先將小梅所算了何如？
(張郎云)你那里是我的媳女，你是我的親娘。
你可怎么說？
(旦兒云)俺先與奶奶說，則說小梅配絨線去，懷空走了也。
(張郎云)此計(jì)大妙。
(旦兒云)我就和你對奶奶說去來。
奶奶。
(卜兒上，云)孩兒，你喚我做甚么？
(旦兒云)奶奶，小梅又不曾打他，又不曾罵他，今早配絨線去，懷空走了也。
(卜兒云)嗨，你兩個(gè)也省的，俺老的偌大年紀(jì)，見有這些兒望頭，歡喜不盡，在莊兒上專等報(bào)喜哩，怎么有這般的事？
莫不是你兩個(gè)做下來的那？
(旦兒云)小梅今日絕早自家走了，干我們兩個(gè)甚的事？
(卜兒云)既然小梅走了，小的每，輛起車兒來，你兩個(gè)跟著我，直到莊兒上報(bào)知老的去來。
(同下)(正末領(lǐng)丑興兒上，云)老夫自從到于莊兒上住，則專等婆婆報(bào)一個(gè)喜信。
我想人生在世，凡事不可過分，到這年紀(jì)上身多有還報(bào)。
則我那幼年間做經(jīng)商買賣，早起晚眠，吃辛受苦，也不知瞞心昧己，使心用幸，做下了許多冤業(yè)，到底來是如何也呵！
(唱)【仙呂】【點(diǎn)絳唇】將本求財(cái)，在家出外，諸般兒快。
擁并也似錢來，到底個(gè)還不徹冤家債。
(云)那一日婆婆人情去了，小梅這妮子忽的走到面前道：
爹爹，小梅有句話，可是敢說么？
老夫便道：
有甚么話，你說波。
他道：
小梅有半年身孕。
老夫便道：
小鬼頭，休胡說！
婆婆聽得呵枉打死你。
他道：
您孩兒不敢說謊。
老夫道：
是真?zhèn)€么？
他道：
是真?zhèn)€。
我便教人請穩(wěn)婆去。
(唱)【混江龍】請來憑脈，(云)一投的憑罷那脈也，婆婆道：
老的，你索與我換上蓋咱。
老夫便道：
你與我說了，我與你。
他便道：
老兒，你賀喜者。
(唱)他道小梅行必定是個(gè)廝兒胎。
不由我不頻頻的加額，落可便暗暗的傷懷。
但得一個(gè)生忿子拽布披麻扶靈柩，索強(qiáng)似那孝順女羅裙包上筑墳臺。
往常我瞞心昧己，信口胡開，把神佛毀謗，將儈道搶白。
因此上折乏的兒孫缺少，現(xiàn)如今我筋力全衰。
人說著便去，人喚著忙來，看經(jīng)要火罪，舍鈔要消災(zāi)。
我急煎煎去把那穩(wěn)婆和老娘尋，恨不得曲躬躬將他土塊的這磚頭來拜。
(帶云)我想：
兒孫的福分，非同小可也。
(唱)使不著人強(qiáng)馬壯，端的是鬼使神差。
(云)興兒，昨日使你城里去來，聽的我那一輩兒老相識朋友每說我些甚么來？
(興兒云)爹，我昨日城里買油去，見一輩老的每說來：
若得個(gè)女兒便罷，得一個(gè)小廝兒呵，他每待將你騎著頭口，著草棍打著你游街，還待著你做一個(gè)大大的慶喜筵席哩。
(正末云)興兒，你休說謊。
(興兒云)孩兒不敢說謊。
(正末云)哎，那老的每則不說出來，他敢是做出來也。
(唱)【油葫蘆】有那等守護(hù)賢良老秀才，他說的來、狠利害。
(云)他每都道是，劉從善那老子空有錢，則恁般割舍不的使。
若是個(gè)女兒呵罷論，若是個(gè)小廝兒呵，恥辱那老子一場。
(唱)他待將這老頭兒監(jiān)押去游街。
(帶云)小梅，你若真?zhèn)€得個(gè)兒呵，(唱)我情愿謝神天便把那香花賽，請親鄰便把豬羊宰。
遮莫他將蹇衛(wèi)迎，草棍捱。
但得他不罵我做絕戶的劉員外，只我也情愿濕肉伴干柴。
【天下樂】我可便得一個(gè)殘疾的小廝兒來，問甚么興也波衰，總是那天數(shù)該。
(云)天那，倘是我小梅這妮子分娩了，你覷這早晚多早晚也，莫不是小廝兒生得毒么(唱)則他那時(shí)辰兒問甚么好共歹，我但得把他搖車兒上縛，便把我去墓子里面埋，我便做一個(gè)鬼魂兒，可便也快哉。
(云)興兒。
(興兒云)爹，你叫我怎么？
(正末云)你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
(卜兒同旦兒張郎上，云)可早來到也。
興兒，你報(bào)與老爹知道，說我來看他哩。
(興兒云)爹，有奶奶在門首哩。
(正末云)婆婆來了也。
興兒，殺下羊者，請、請、請。
(興兒云)您孩兒知道。
奶奶，爹有請哩。
(卜兒云)孩兒，您在門首，我先過去。
見了老的，你著我說甚么？
(做見科，云)老的，你在這莊兒上好將息，倒大來耳根清靜也。
(正末云)婆婆請坐，喜波，喜波，得了個(gè)小廝兒么？
(卜兒云)是好個(gè)小廝兒。
(正末云)婆婆，那小梅當(dāng)真得了個(gè)甚么？
(卜兒云)我說便說，你則休煩惱。
(正末云)你說，我不煩惱。
(卜兒云)自從老的往莊兒上來了，俺一家兒看著老的面皮上，都盡讓小梅，又不曾打他，又不曾罵他。
今日大清早起來。
推配絨線去，懷空走了也。
(正末云)走了也？
你便唬殺老夫也。
好謊波，你說與咱同喜咱。
(卜兒云)我不說謊，怕你不信呵，姐姐也在門首哩。
(正末云)姐姐也來了？
請過姐姐來。
(興兒云)姐姐，爹有請。
(旦兒云)張郎，你且在門首，我先過去。
(做見科)(正末云)姐姐喜波，喜波，得了個(gè)兄弟么？
是必抬舉你那兄弟兒咱。
(旦兒云)父親，甚么兄弟？
(正末云)小梅得了的。
他打甚么不緊，我則是覷著姐姐哩。
(旦兒云)小梅又不曾打他，又不曾罵他，跟著人逃走去了。
(正末云)他走了？
您娘兒每一家兒說便說，怕做甚么？
我知道，這是我婆婆的見識：
引張到那里見你爹時(shí)節(jié)，則說道是走了；
他若說道是得了個(gè)小廝兒呵，那老子偌大年紀(jì)，則怕把那老子歡喜殺了。
這個(gè)是婆婆使的見識。
(卜兒云)小梅委實(shí)是走了也。
(正末云)姐姐，你敢說謊哩，量他打甚么不緊，我則覷著姐姐姐夫哩。
(旦兒云)父親不信呵，有張郎在門首。
(正末云)女婿也來了？
您娘兒兩個(gè)我根前說謊。
興兒，快請過姐夫來。
(興兒云)姐夫，爹請你哩。
(張郎做見正末云)父親好將息，倒宜出外。
(正末云)姐夫，喜波，喜波，你郎舅每廝守著，好抬舉照覷咱。
(張郎云)甚么朗舅子那？
(正末云)小梅得了的。
(張郎云)甚么小梅？
又不曾打他，又不曾罵他，懷空害慌，跟著人走了。
(正末云)噤聲！
他怎么走了？
(卜兒云)說道走了就走了，那個(gè)哄你？
走了小妮子，打甚么不緊？
(正末唱)【那吒令】哎！
你是個(gè)主家的，(云)偌大年紀(jì)，虧你不害那臉羞。
(卜兒云)我又不曾放屁，我怎么臉羞？
(正末唱)你興心兒妒色，你是個(gè)做女的，(云)不學(xué)些三從四德，俺一家兒簇捧著你為甚么來？
(唱)你從心兒的放乖。
更著你個(gè)為婿的，(云)萬貫家緣都在你手里，你在那錢眼里面坐的。
兀自不足哩！
(唱)你貪心兒愛財(cái)。
(做哭云)痛殺老夫也。
(卜兒笑科，云)呸！
我又不曾捻殺他，又不曾掐殺他，他惶恐自害羞走了，你張開著口哭些甚么？
(正末唱)怎著我空指望，空寧耐，落得這苦盡甘來。
【鵲踏枝】你可便道他歪，不思量我年邁。
(卜兒云)說道走了個(gè)只身的小妮子，打甚么不緊？
則管里絮絮聒聒的。
(正末唱)他可便雖則只身，那里也是那重胎。
(帶云)張郎，(唱)則被你壞了我也，當(dāng)家的這嬌客！
(云)我原來錯(cuò)怨了人也，都不干你事。
(唱)天那，則被你便送了我也，轉(zhuǎn)世的浮財(cái)。
(卜兒云)他走也走了，你要呵，我別替你娶一個(gè)。
(正末云)噤聲！
怎生對著孩兒每說出這等話來？
(唱)【寄生草】你不將我人也似覷，倒著我謎也似猜。
(帶云)你聽，我說與你，(唱)道不的二十上有志呵人都愛，三十上有命呵人還待。
到的這四十上無子呵，可便人不拜。
我想著那未分男女的腹中胎，(卜兒云)我只揀那年紀(jì)小，生得好的，替你再娶一個(gè)，你也還養(yǎng)得出哩。
(正末唱)誰問你那不施脂粉天然態(tài)？
(云)張郎，你到家便將那好鈔揀下一二千錠者。
(卜兒云)敢是你那里看上了一個(gè)，你待取來做小老婆也。
(正末云)我是娶一個(gè)，也由的我那。
(卜兒云)休道你娶一個(gè)，便娶十個(gè)，我是大，他也則索扶侍我。
(正末云)為甚么扶待你？
(卜兒云)怎么不扶侍我？
(正末云)你不曾與俺劉家立下嗣來。
(卜兒云)休道立下寺，我連三門都與你蓋了。
(正末云)張郎，你去四門頭出下帖子，但是有等貧難的人，明日絕早到開元寺內(nèi)，我散錢去也。
天那，劉從善今日悔過了也。
(唱)【后庭花】則為我做家呵忒分外，今日著我無兒呵絕后代。
可不這慳悋呵招災(zāi)禍，若是肯慈悲呵，也不到的生患害。
(云)張郎，你快去，與我出帖子者。
(張郎云)您孩兒知道。
(正末唱)我如今只待要舍浮財(cái)，遍著那村城世外。
都教他每請鈔來。
缺食的買米柴，少衣的截些絹帛，把饑寒早撇開，免憂愁盡自在。
(卜兒云)元來你要舍財(cái)布施。
你不舍呵，也無人怪你，舍了財(cái)，可便有誰人知重你也？
(正末云)你那里知道，我散了這幾文錢呵，那貧難無倚的人呵，(唱)【青哥兒】他敢把咱來燒香，燒香禮拜，恰便似祖先，祖先看待。
(卜兒云)你便這般救苦憐貧，舍財(cái)布施，做下功德，只是年紀(jì)高大，也沒多幾時(shí)在世，有那一個(gè)知道你的？
(正末云)婆婆，你道他每不知道我么？
(唱)你道我日暮桑榆事可哀，將我死后尸骸，向古道懸崖，淺葬深埋，松柏多栽。
則恐怕后人不解，壘座磚臺，鐫面碑牌，寫的明白。
等過往人來覷了傷懷，都道是開元寺散家財(cái)?shù)倪@劉員外。
(卜兒云)老的，我便依著你，且回家里去來。
(正末云)婆婆，咱家去罷。
(唱)【賺煞尾】我在這城中住六十年，做富漢三十載。
無倒斷則是營生的計(jì)策，今日個(gè)眼睜睜都與了補(bǔ)代。
那里也是我的運(yùn)拙時(shí)乖。
(帶云)婆婆，(唱)我這里自裁劃，也不索壘七波追齋。
則那兩件事敢消磨了我這半世的災(zāi)：
我也再不去圖私利狠心的放解，我也再不去惹官司瞞心兒舉債。
(云)這兩樁兒咱都不做了，難道天是沒眼的？
(唱)可敢也一天好事奔人來。
(同眾下)第二折(張郎上，云)自家張郎便是。
父親的言語，著我收拾下錢鈔，在這開元寺內(nèi)散錢：
大乞兒一貫，小乞兒五百文。
那錢鈔都準(zhǔn)備下了也，請父親母親散錢去來。
(正末同卜旦兒上，云)張郎，將著那錢鈔，只等貧難的人來，與我都散到者。
錢也，則被你送了老夫也呵。
(唱)【正宮】【端正好】則被你引的我來半生忙，十年鬧，無明夜攘攘勞勞。
則我這快心兒如意隨身的寶。
哎，錢也，我為你呵，恨不的便蓋一座家這通行廟。
【滾繡球】我那其間正年小，為本少，我便恨不的問別人強(qiáng)要，拚著個(gè)仗劍提刀。
(卜兒云)自人父南子北，拋家失業(yè)，也則為這幾文錢。
(正末唱)哎，錢也，我為你呵，也曾痛殺殺將俺父母來離，也曾急煎煎將俺那妻子來拋。
(卜兒云)老的也，你走蘇杭兩廣，都為這錢。
恨不的你死我活，也非是容易掙下來的。
(正末唱)哎，錢也，我為你呵，那搭兒里不到，幾曾憚半點(diǎn)勤勞。
遮莫他虎嘯風(fēng)崒律律的高山直走上三千遍，那龍噴浪翻滾滾的長江也經(jīng)過有二百遭。
我提起來魄散魂消。
(云)張郎，收拾下香桌兒者。
(張郎云)理會(huì)的。
(正末云)婆婆，隨我一處拈香去來。
(卜兒云)今日老的為沒兒女，不昧神天，回心懺罪。
我隨你去，我隨你去。
(正末云)劉從善為人一世，做買賣上多有虧心差錯(cuò)處。
我今日舍散家財(cái)，毀燒文契，改過遷善，愿神天可表。
(唱)【倘秀才】那其間我正貧困里，可便奪的一個(gè)富豪，今日個(gè)上戶也，可怎么卻無了下稍？
也是我幼年間的虧心，今日才老來報(bào)。
(帶云)哎，錢也，我為你呵。
(唱)也曾昧著心說咒誓，今日個(gè)睜著眼犯天曹，孜孜的窨約。
(卜兒云)可是你那做買賣使心用幸拆乏的，你怎么則埋怨我那？
(正末唱)【呆骨朵】則俺這做經(jīng)商的，一個(gè)個(gè)非為不道，那些兒善與人交。
都是我好賄貪財(cái)，今日個(gè)折乏的我來，除根也那翦草。
我今日個(gè)散餞波，把窮民來濟(jì)，悔罪波，將神靈來告：
則待要問天公贖買-個(gè)兒，(卜兒云)我明日再別替你娶一個(gè)罷，有你也不愁無兒。
(正末唱)也等我養(yǎng)小來防備老。
(凈大都子領(lǐng)劉九兒、小都子上，云)劉九兒，開元寺里散錢哩，咱去那里請鈔去來。
有這個(gè)小孩兒，把他另做一戶，得的這一分兒錢，俺兩個(gè)分了，買酒吃。
官人也，叫化些兒。
(張郎云)這個(gè)小的是一戶也是兩家兒的？
(大都子云)這小的另是一戶。
(張郎云)也與他五百文。
(大都子分鈔科，云)劉九兒，把這鈔分了，咱兩個(gè)買酒吃去來。
(劉九兒云)這孩兒是我的，你怎生分我的錢？
你學(xué)我有兒么？
(大都子云)窮弟子孩兒，我和你說定的，你怎生都要了？
你便是有兒的？
(做鬧科)(正末云)張郎，門首為甚么鬧？
(張郎云)父親，窮廝每爭錢哩。
(正未云)孩兒也，這錢則不那窮的每爭，便這富的每也爭。
待老夫親自問他，您每且休鬧者。
(唱)【脫布衫】今日今散錢呵，您不合閑焦，看我面也，合道是耽饒。
他主著意和人硬挺，便睜著眼大呼小叫。
(劉九兒云)哎，你個(gè)絕戶的窮民，你怎敢放刁也？
(張郎云)這窮弟子孩兒，噤聲！
(正末唱)【小梁州】他罵-聲絕戶的窮民怎敢放刁，則一句道的我便肉戰(zhàn)也身搖。
(做悲科，云)兀的不痛殺我也。
(唱)我傷心有似熱油澆，他那里忙陪笑，敢這廝笑里暗藏刀。
(大都子云)老的也，他父親請了一分鈔，他孩兒又要哩。
(正末唱)【幺篇】元來是父親行請過了孩兒又要，您怎么不尋思枉物難消。
(劉九兒云)從小里慣了孩兒也。
(正末唱)你從小里也該把這孩兒教，怎生由他恁撒拗？
道不的家富小兒驕。
(小都子云)爹爹？
你肚里饑么？
(劉九兒云)我肚里可知饑哩。
(小都子云)你吃了飯?jiān)賮怼?br>(劉九兒云)孩兒說的是，咱們吃飯去來。
(同下)(劉引孫上，云)自家劉引孫的便是。
自從我那伯娘把我趕將出來，與了我一百兩鈔做盤纏，都使的無了也。
如今在這破瓦窯中居住，每日家燒地眠，炙地臥，吃了那早起的，無那晚夕的。
聽知我那伯伯、伯娘在這開元寺里散錢，大乞兒一貫，小乞兒五百文。
各白世人，尚然散與他錢，我是他一個(gè)親侄兒，我若到那里，怎么不與我些錢鈔？
我去便去，則怕撞著那姐夫。
他見了我呵，必然要受他一場嘔氣，如今也顧不得了。
可早來到寺門首也。
(做見張郎科，云)天那，你看我那命波，肯分的我那姐夫正在門首，可怎么好？
我只得把這羞臉兒揣在懷里，沒奈何且叫他一聲：
姐夫，姐夫。
(張郎云)那里這么一陣窮氣？
我道是誰？
原來是引孫這個(gè)窮弟子孩兒。
你來做什么？
(引孫云)窮便窮，甚么窮氣？
婦夫，我來這里叫化些兒。
(張郎云)錢都散完了，沒得與你，你快去。
(正末云)是誰在門首？
(張郎云)是引孫。
(卜兒云)他來做甚么？
(張郎云)他來叫化些錢哩。
(卜兒云)他也要來叫化？
偏沒得與他。
(正末云)婆婆，和那叫化的爭甚么？
(卜兒云)老的也，如今放著這些錢鈔，那窮弟子孩兒看見都要將起來，怎么得許多散與他？
(卜兒做藏鈔科)(正末云)婆婆，你且著他過來。
引孫，你到這里來怎的？
(引孫云)聽知的伯伯、伯娘在這里散錢，您孩兒特來借些使用。
(正末云)婆婆，不問多少，借些與他去。
(卜兒云)引孫，你要借錢，我問你要三個(gè)人，要一個(gè)保人，要一個(gè)見人，要一個(gè)立文書人。
有這三個(gè)人，便借與你錢，無這三個(gè)人，便不借與你錢。
(正末云)哎，自家孩兒，可要甚么文書？
(卜兒云)他猛地里急病死了，可著誰還我這錢？
(張郎云)母親，正是這等說。
(正末云)呸！
丑賊生，干你甚事？
(卜兒云)呸！
則怕死了你那長俊的侄兒。
(正末指張郎科，云)婆婆，我問你：
這個(gè)是誰的？
(卜兒云)是俺的。
(正末云)這個(gè)呢？
(卜兒云)這個(gè)是你的，山核桃差著一梧槅兒哩。
(正末云)這是我的個(gè)親侄兒，有不是呵，我要打便打，要罵便罵，都不干你事。
(卜兒云)住、住、住，你也休鬧，請你個(gè)太公家教咱。
(正末云)引孫，(引孫云)您孩兒有。
(卜兒云)哎喲，要打便打，甚么引孫引孫，拿些土兒來怕驚了他囟子。
(正末云)你看我待打殺他者波。
(卜兒云)誰著你打死人來那？
(正末云)似這般炒鬧，如之奈何？
將那十三把鑰匙來。
(卜兒云)老的也，十三把鑰匙都在這里，則要分付的有下落者。
(正末云)引孫，你見么？
(引孫云)您孩兒見。
(正末云)女兒女婿近前，您兩口兒收了這鑰匙，掌把了這家私者。
(卜兒云)孩兒謝了你父親者。
(正夫云)你看他可便歡喜也。
(?
爬試?
多謝了父親。
引孫，你打脧著，十三把鑰匙都在我手里也，與你這把鑰匙，著你吃不了。
(引孫云)是那門上的？
(張郎云)是東廁門上的。
(正末做悲科云)兒也，我前者把與了你些錢鈔，都那里去了？
(引孫云)您孩兒定害的朋友多了，拿這錢鈔去，都待了相識朋友也。
(卜兒云)你這個(gè)窮弟子孩兒，也有相識朋友？
(正末云)孩兒也，還未到你那待朋友處哩。
(唱)【倘秀才】你有錢時(shí)待朋友每日家花花草草，你今日無錢也，(帶云)索央親眷每呵，爹爹，奶奶，有盤纏與些兒波。
(唱)便這般煩煩也那惱惱。
(帶云)哎，兒也，(唱)也是你貧不憂愁富不驕，則待經(jīng)商尋些資本，則不如依本分教些村學(xué)，那的也便了。
(引孫云)您孩兒一徑的來問伯伯、伯娘，借些本錢做些買賣。
(正末云)引孫孩兒也，則不如讀書好。
(引孫云)伯伯，則不如做買賣。
(正末云)引孫孩兒也，則不如讀書好。
(引孫云)伯伯，則不如做買賣好。
(正末唱)【滾繡球】我道那讀書的志氣豪，為商的度量小，則這是各人的所好。
你便苦志爭似那勤學(xué)，為商的小錢番做大錢，讀書的把白衣?lián)Q做紫袍。
則這的將來量較，可個(gè)做官的比那做客的妝幺。
有一日功名成就人爭羨，(云)頭上打一輪皂蓋，馬前列兩行朱衣。
(唱)抵多少買賣歸來汗未消，便見的個(gè)低高。
(云)張郎，輛起車兒，著婆婆和姐姐先回去，我隨后便到也。
(張郎云)我將這車兒輛起者。
(正末云)婆婆，你和引張先行，引孫這廝不學(xué)好，老夫還要處分他哩。
(卜兒云)老的，你慢來。
我先回家去也。
(卜兒做虛下科)(正末云)兒也，我則覷著你哩。
(引孫云)伯伯，您孩兒知道。
(正末做哭科，云)哎喲，苦痛殺我也。
(卜兒上，云)老的也，你做甚么哩？
兀的不啼哭那。
(正末云)我?guī)自淇迊恚?br>(卜兒云)你眼里不有淚來那。
(正末云)婆婆，我偌大年紀(jì)，怎沒些兒冷淚？
(卜兒云)你這證候好來的疾也。
(正末云)引孫，靴靿里有兩錠鈔，你自家取了去。
引孫，勤勤的到墳頭上看去，多無一二年，我著你做一個(gè)大大的財(cái)主。
(引孫云)您孩兒知道。
(正末唱)【煞尾】在生呵奉養(yǎng)父母何須道，死后呵祭奠那先靈你索去學(xué)。
缺少兒孫我無靠，拜掃墳塋是你的孝。
他處求人沽酒澆，鄉(xiāng)內(nèi)尋錢買紙燒，一日墳頭與我走一遭。
一句良言說與你聽著：
你若是執(zhí)性愚頑不從我教，引孫也，我著你淡飯黃齏，一直餓到你老。
(下)(卜兒云)窮短命，窮丑生，窮弟子孩兒，你在這里做甚么？
早早的死了，現(xiàn)報(bào)了我的眼里。
再上我門來，拷下你那下半截來。
兀的不被你氣死我也。
老的，你也等我一等么？
(同下)(引孫云)伯娘去了，你看我那伯伯，推打我與了我兩錠鈔？
將到我那破瓦窯里，也好做幾日盤纏。
天也，兀的不窮殺引孫也。
(下)第三折(張郎同旦兒上，詩云)人生雖是命安排，也要機(jī)謀會(huì)使乖。
假饒不做欺心事，誰把錢財(cái)送我來？
自家張郎的便是。
自從父親將家私都與了我掌把，兀的不歡喜殺我也。
時(shí)遇清明節(jié)今，寒食一百五，家家上墳祭祖，我將著這春盛擔(dān)子。
紅干臘肉，同著社長上墳去來。
(社長上，云)自家社長是也。
今日清明節(jié)令，張郎請我上墳。
張郎，我和你上墳去。
(張郎云)渾家，每年家先上你劉家的墳，今年先上俺張家的墳罷。
(旦兒云)張郎，先上俺家的墳。
(社長云)大嫂，你差了也。
你便姓劉，你丈夫不姓劉，你先上張家的墳，才是個(gè)禮。
(張郎云)渾家，你嫁了我，百年之后，葬在俺張家墳里。
還先上俺張家墳去。
(旦兒云)依著你，先上張家墳去來。
(同下)(引孫上，云)自家引孫？
從那日伯伯與了我兩錠鈔，在這破瓦窯中都盤纏了也，今日清明節(jié)令，大家兒、小家兒都去上墳拜掃。
我伯伯說道：
引孫，勤勤的祖墳上去，多無一二年，著你做個(gè)大大的財(cái)主。
莫非我那伯伯有銀子理在墳上那？
我想祖墳是我祖上，連我父親、母親也葬在那里。
難道伯伯說，我便上墳，伯伯不說，我便不上墳？
引孫我雖貧，是一個(gè)讀書的人，怎肯差了這個(gè)道理。
我往紙馬鋪門首唱了個(gè)肥喏，討了這些紙錢，酒店門首又討了這半瓶兒酒，食店里又討了一個(gè)饅頭。
我則不忘了伯伯的言語。
引孫如今在鄰舍家借了這一把鐵鍬，到祖墳上去澆奠一澆奠，烈姓紙兒，添些土兒？
也當(dāng)做拜掃，盡我那人子之道。
說話中間，可早來到這墳頭了。
劉員外，你潑天也似家私，那個(gè)來上墳也？
(做拜科，云)公公、婆婆，生時(shí)了了，死后為神。
我祭奠咱，這個(gè)是我父親、母親，您孩兒窮殺也。
想您兩口兒在生時(shí)，倚仗著公公、婆婆的愛，您要了伯伯、伯娘便宜，你便死了，今日都折乏在我身上。
父親、母親。
(詩云)我為甚么說十分惺惺使九分，留著一分與兒孫。
則為你十分惺惺都使盡，今日個(gè)折乏的后代兒孫不如人。
哎，多無一二年，著你做個(gè)大大的財(cái)主。
劉引孫雖無甚么孝順，我向祖墳上添些兒新土。
我手里拿定這把鐵鍬，我和這鐵鍬上有個(gè)比喻：
則為俺伯娘性子剛強(qiáng)，引孫我便是鐵石人放聲啼哭。
如今那好家財(cái)則教我那姐夫張郎把柄，今日著劉引孫刬地受苦。
我添了土也，可行祭祀的禮。
則一個(gè)饅頭，供養(yǎng)了公公、婆婆，我的父親、母親沒有。
倘若爭這饅頭鬧將起來，可怎么了？
這容易，劈做兩半?。?br>一半兒供養(yǎng)公公、婆婆，這一半兒供養(yǎng)父親、母親。
奠了酒，烈了紙錢，祭祀已畢，我可破盤咱。
(詞云)冬至來一百五日，正是那寒食時(shí)務(wù)。
你看財(cái)主家何等風(fēng)光，單則我凄涼墳?zāi)?，并沒甚紅干臘肉，并沒甚清香甘露。
拿定著這把鋤頭，也算得春風(fēng)一度。
(做拿瓶與酒科，云)這酒冷怎么吃？
我去莊院人家蕩熱了這酒，吃了呵，可來取我這把鐵鍬。
我蕩酒去也。
(下)(正末同卜兒上)(正末云)老夫劉從善。
今日是清明，往墳頭祭掃去。
婆婆，孩兒每去了么？
(卜兒云)老的，孩兒每去多時(shí)了。
這早晚搭下棚，宰下羊，漏下粉，蒸下饅頭，春盛擔(dān)子，紅干臘肉，蕩下酒，六神親眷都在那里？
則等俺老兩口兒燒罷紙。
要破盤哩。
(正末云)婆婆，孩兒每則怕不曾來么？
(卜兒云)老的，說孩兒每先來了也。
(正末云)婆婆，孩兒每這早晚到了么？
(卜兒云)老的，孩兒每這早晚到那里多時(shí)也。
(正末云)走、走、走，你看我波，貪說話險(xiǎn)些兒不走過去了。
婆婆，兀的不是咱的祖墳？
咱墳頭去來。
(卜兒云)嗨，老的，險(xiǎn)些兒錯(cuò)走了過去。
(正末云)來到這墳上，兀的不搭下棚，宰下羊，漏下粉，蒸下饅頭，蕩下酒，紅干臘肉，春盛擔(dān)子，六神親眷都在那里也？
(卜兒云)則怕孩兒每來得遲。
(正末云)老人家再來這等謊；
你休要說。
(卜兒云)我才說的這個(gè)謊兒。
(正末云)看了這墳所，好是傷感人呵。
(唱)【越調(diào)】【斗鵪鶉】你看祭臺和這墳臺，磚墻也那土墻，長出些個(gè)棘科和這荊科，那里有白楊也那綠場？
(帶云)婆婆，恰才不有人上墳來那，(唱)上墳的是女兒和這侄兒，還是近房也那遠(yuǎn)房。
婆婆，哎，你覷那光塌塌的墳?zāi)骨?，濕津津的田地上，不聞的肉腥和這魚腥，那里取茶香也那酒香？
【紫花兒序】他添不到那兩鍬兒新土，燒不到那一陌兒銀錢，瀽不到有那半碗兒的涼漿。
(云)婆婆，兀的不有人來上了墳去了也。
(卜兒云)老的也，是有人上墳來。
好可憐人也。
(正末唱)兀那上墳的瀟灑，和俺這祭祖的也凄涼。
參詳。
多管是雨下的多，人來的稀，和這草長的荒。
我可甚么子孫興旺？
每日放群馬和這群牛，那里有石虎也那石羊？
(云)婆婆，既是孩兒每不曾來哩，我和你先拜了墳罷。
(卜兒云)老的，你也說的是，投到孩兒每來時(shí)，咱老兩口兒先拜了墳者。
(正末云)婆婆，這更拜拜。
(卜兒云)老的也，這個(gè)是誰？
(正末云)這個(gè)是太公、太婆。
(卜兒云)太公、太婆，保佑俺家門興旺。
太公、太婆，早生天界。
(正末云)這里拜拜。
(卜兒云)這個(gè)是誰？
(正末云)這的是咱父親、母親。
(卜兒云)正是我的公公、婆婆哩。
公公、婆婆，生時(shí)了了，死后為神。
(正末云)這里也拜拜。
(卜兒云)這個(gè)是誰？
(正末云)這的是劉二兩口兒，引孫的爹娘。
(卜兒云)是引孫的父母。
老的你差了，他是咱的小，咱是他的大，我怎么拜他？
(正末云)他活時(shí)節(jié)是咱的小，他今死了，也道的個(gè)生時(shí)了了，死后為神。
婆婆，看老夫面皮，你拜幾拜兒。
(卜兒云)罷、罷、罷，我依著你。
兀那劉二家兩口兒，你在那墳?zāi)估锫犝撸?br>想你在生時(shí)，倚仗著公公、婆婆欺負(fù)俺兩口兒，不想你也拔著短籌都死了，又丟下個(gè)業(yè)種引孫，常時(shí)來纏門纏戶的。
早早的足瘸，車輾馬踏倒路死了，現(xiàn)報(bào)在我的眼里。
(正未云)婆婆，拜著個(gè)墳，你那口里不曾住的。
(卜兒云)呀！
誰曾開口來？
(正末云)婆婆，咱老兩口兒百年之后，在那里埋葬？
(卜兒云)老的，我揀下了也，這一塊地，正是高岡兒上。
你看那樹木長的恰似傘兒一般。
咱老兩口兒百年之后，這里埋葬。
(正末云)婆婆，怕俺兩口兒不能勾這里埋葬么？
(卜兒云)我怎么不能勾這里埋葬？
著那里埋葬去？
(正末云)婆婆，俺道兩口兒不能勾在這里埋葬，兀的那里埋葬去？
(卜兒云)老的也，那里是一塊下洼水淹的絕地，俺不在這里埋葬，倒去那里埋葬？
(正末唱)【調(diào)笑令】則俺這一雙老枯樁，我為無那兒孫不氣長。
百年身死深埋葬，墳穴道盡按著陰陽。
咱兩個(gè)死時(shí)節(jié)便葬在兀那絕地上，(帶云)婆婆，到那冬年節(jié)下、月一十五，婆婆也，(唱)誰與咱哭啼啼的烈紙燒香？
(云)婆婆，俺不能勾這里埋葬，只為俺沒得兒子來。
(卜兒云)俺怎生沒兒子？
現(xiàn)有姐姐姐夫哩。
(正末云)你看，我可早忘了。
婆婆，孩兒每也未來哩，咱閑口論閑話。
我問你咱，如今我姓甚么？
(卜兒云)你看這老的，越發(fā)老的糊突了，自家的個(gè)姓也忘了，你姓劉是劉員外。
(正末云)我姓劉是劉員外，你可姓甚么？
(卜兒云)我姓李。
(正末云)我姓劉，你姓李，你來俺這劉家門里做甚么？
(卜兒云)你還不曉得？
我當(dāng)初這劉家三媒六證，花紅羊酒，行財(cái)納禮，要到你這劉家門里做媳婦兒來。
(正末云)街上人喚你做劉婆婆也是李婆婆？
(卜兒云)這老的，你怎么葫蘆提？
我嫁的雞隨雞飛，嫁的狗隨狗走，嫁的孤堆坐的守。
我和你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一車骨關(guān)半車肉，都屬了你劉家，怎么叫我做李婆婆？
(正末云)婆婆。
原來你這把骨頭也屬了俺劉家也。
咱女兒姓甚么？
(卜兒云)咱女兒也姓劉，是劉引張。
(正末云)咱女婿姓甚么？
(卜兒云)女婿姓張，是張郎。
(正末云)我問你咱：
俺女兒百年之后，可往俺劉家墳里埋也，去他張家墳里埋？
(卜兒云)俺女孩兒百年之后，去他張家墳里埋。
(做悲科，云)嗨！
這老的，你怎生只想到那里？
老的，真?zhèn)€俺無兒的好不氣長也。
(正末云)婆婆，你才省了也。
(卜兒云)怎生得個(gè)劉家門里的親人來，可也好哩。
(引孫上，云)自家引孫是也。
恰才熱了鐘酒吃，可來取我那把鐵鍬去咱。
(見科)(卜兒云)引孫兒也，你來了也。
你那里去來？
你這幾日怎么不到我家里吃飯來？
你伯伯也在這里。
(引孫云)您孩兒上墳來，伯娘休打引孫。
(卜兒云)孩兒也，我不打你，你則在這里，我和你伯伯說去。
老的，小劉大也在這里。
(正末云)婆婆，甚么小劉大。
(卜兒云)是咱引孫孩兒。
(正末云)則叫他做引孫可便了也，甚么小劉大？
(卜兒云)老的，孩兒每各自也有幾歲年紀(jì)。
(正末云)著他過來，我問他：
引孫，你來這里做甚么？
(引孫做見科，云)您孩兒上墳來。
(正末云)婆婆，你聽引孫道他上墳來。
(卜兒云)老的也，是孩兒上墳來。
(正末云)引孫，誰烈紙來？
(引孫云)是您孩兒烈紙來。
(正末云)婆婆，引孫道他烈紙來。
(卜兒云)是孩兒烈紙來。
(正末云)誰添土來？
(引孫云)是您孩兒添土來。
(正末云)婆婆，引孫道他添土來(卜兒云)老的也，我知道了也。
(正末云)引孫，你上墳來，你烈紙來，你添土來，則不你來，你背后又有一個(gè)，我打這賊丑生。
(卜兒做勸科，云)員外，你為甚么打孩兒？
(正末云)婆婆放手。
(唱)【小桃紅】則咱這弟兄兒女總排房，向這一個(gè)墳塋里葬。
輩輩流傳祭祖上，(帶云)引孫。
(唱)俺兩口兒須大如您爹娘。
(卜兒做勸科，云)老的也，你休打他。
(正末唱)哎，你個(gè)蓮子花放了我這過頭杖。
(帶云)我不打這廝別的。
(唱)這嘶祭祖先可怎生無些兒家大量，則這個(gè)便是上墳的小樣。
(卜兒云)老的也，你說了呵打。
(正末云)婆婆，我打了呵說。
(卜兒云)你說了呵打。
(正末云)婆婆，你放手。
(唱)因此上便先打了后商量。
(云)引孫，是你上墳來么？
(引孫云)是您孩兒上墳來。
(正末云)你為甚么不搭大棚，殺下羊，漏下粉，蒸下饅頭，蕩下酒？
紅干臘肉，春盛擔(dān)子，六神親眷都在那里那？
(卜兒云)這個(gè)老的好笑，孩兒又沒錢，他吃的穿的也無，教他那里討著許多那？
(正末云)你道他無錢？
引孫你見么？
(引孫云)您孩兒見些甚么？
(正末云)引孫，兀那鴉飛不過的莊宅，石羊、石虎那墳頭不去，到俺這里做甚么來？
(卜兒云)老的，你差了也。
那座墳知他姓張也姓李也？
他是俺劉家的子孫，他怎么不到俺劉家墳里來？
(正末云)誰是俺劉家的子孫？
(卜兒云)引孫是俺劉家的子孫。
(正末云)我不知道引孫是俺劉家子孫，我則知道姐姐、姐夫是俺劉家的子孫。
(卜兒云)老的也，你越饒著越逞。
為人誰無個(gè)錯(cuò)處，我當(dāng)初是我執(zhí)迷來。
孩兒，想我也曾打你，也曾罵你。
從今日為始，則在我家里住，吃的穿的，我盡照管你，休記我的毒哩。
(引孫云)伯伯，伯娘說從今為始，也不打我，也不罵我，則著我在家里住，吃的穿的，盡照管孩兒哩。
(正末云)是誰說來？
(引孫云)是伯娘說來。
(正末云)是你伯娘說來？
天也，這的是睡里也是夢里？
(唱)【鬼三臺】好事從天降，呆漢回頭望。
(引孫云)我謝了伯伯。
(正末云)你休拜我，(唱)則拜你那恰回心的伯娘。
(卜兒同引孫做悲科)(正末唱)則見他子母每哭嚎咷，淚出他這痛腸。
昨日個(gè)唬的你慌上慌，哎，兒也，從今后不索你忙上忙。
(云)婆婆，這個(gè)是誰家的墳。
(卜兒云)老的也，這是俺劉家的墳。
(正末唱)則俺這墳所屬劉，我怎肯著家緣姓張？
(張郎同旦兒、社長上)(社長云)好快活也。
(正末云)是誰家這般熱鬧上墳？
(社長云)是劉張員外家上墳哩。
(正末云)怎生是劉張員外？
(社長云)老的，你不知道，張家的孩兒與劉家做女婿，喚他做劉張員外。
(正末云)我對俺那婆婆說去。
婆婆，咱女婿來了也，我和你破盤去來。
(卜兒做打科，云)你兩個(gè)賤人都在那里，這早晚才來？
(正末唱)【紫花兒序】哎，你個(gè)擇鄰的孟母，休打這刻木的丁蘭，(云)婆婆放手，這干那女婿甚么事？
(唱)且問你那跨虎的楊香。
(卜兒云)孩兒，我為甚么打你幾下，您父煩惱哩！
孩兒也，你為甚么不穿些好衣服？
(旦兒云)則這般罷波。
(卜兒云)將鑰匙來。
著下次孩兒每取衣服去。
(張郎云)渾家，中么？
(旦兒云)不妨事，奶奶向著俺哩。
兀的鑰匙。
(卜兒做拿鑰匙科，云)你兩個(gè)賤人，再也休上我門來。
老的，你十三把鑰匙，我都賺將出來了也。
(正末唱)哎，女婿著出舍，閨女著回房，相當(dāng)。
得意梁鴻引著你這孟光，炒鬧了一個(gè)太公莊上。
你也再休踹我劉門，我今也靠不著你個(gè)張郎。
(卜兒云)老的，兀的十三把鑰匙，你依舊當(dāng)了這家罷，我年紀(jì)老了。
(正末云)婆婆，你道你年紀(jì)大了，我也不小。
婆婆，你掌把這家私。
(卜兒云)我才十八歲了哩，是你當(dāng)家者。
(正末云)還是你當(dāng)家者。
(卜兒云)老的也，則管里嚷，眼面前放著個(gè)當(dāng)家的。
老的也，我待將這十三把鑰匙與引孫孩兒當(dāng)家者，你意下如何？
(正末云)婆婆，莫不忒早了些。
(卜兒云)咱合了眼，可遲了也。
(正末云)婆婆，你說的是。
(卜兒云)引孫近前來，兀的十三把鑰匙都與你，你去當(dāng)家。
(引孫云)謝了伯娘。
姐夫靠后，我聞不的這一陣窮氣。
(張郎云)你就不忘了一句兒。
(正末唱)【禿廝兒】著女婿別無指望，做女的也合斟量。
則這家私里外您盡掌，孝父母，奉蒸嘗，也波周方。
【圣藥王】這一場，胡主張，您須熱鬧俺荒涼。
您行短，俺見長，姓劉的家私著姓劉的當(dāng)。
女兒也，不索便怨爹娘。
(卜兒云)俺這家私里外，都著引孫掌了。
俺家去來。
(正末云)婆婆，俺和你家去來。
(唱)【收尾】你可便休和他折證，休和他強(qiáng)。
自古道：
女生外向。
他到門日且休題，只著他上墳時(shí)自思想。
(下)(引孫云)姐夫，你好歹也不想我今日還做財(cái)主？
十三把鑰匙都在我手里。
我也不和你一般見識，我與你這把鑰匙，你一世兒吃不了。
你拜。
(做與鑰匙科)兀的你歡喜么？
(張郎云)可知?dú)g喜哩。
(引孫云)你個(gè)傻廝，這是開茅廝門的。
(同眾下)第四折(正末同卜兒引孫上，云)老夫劉從善。
今日是老夫賤降的日子，就順帶著慶賀小員外當(dāng)家。
引孫孩兒，誰想你有今日也呵。
(唱)【雙調(diào)】【新水令】一杯壽酒慶生辰，則我這滿懷愁片言難盡。
只因那幾貫財(cái)，險(xiǎn)纏殺我百年人。
我受了萬苦千辛，我受了那一生罵半生恨。
(張郎同旦兒上，云)自家張郎的便是。
今日父親生日，俺兩口兒拜父親去。
早來到門首也。
小舅，(引孫云)那里一陣窮氣？
姐夫，你那里去來？
(張郎云)我道你不是個(gè)受貧的人么，俺來拜父親哩。
(引孫云)姐姐、姐夫，我報(bào)復(fù)去。
(報(bào)科云)父親，有姐姐、姐夫在于門首。
(正末云)誰在門首？
(引孫云)是姐姐、姐夫哩。
(正末唱)【清江引】你道是女兒、女婿都在門，我可為甚么不容他進(jìn)？
你只問他使的是那家錢，上的是那家墳？
(帶云)他今日又上俺門來。
(唱)顯的俺兩口兒無氣分。
(引孫云)伯伯、伯娘，休和他一般見識的。
(正末唱)【碧玉簫】那廝每言而無信，凡事惹人嗔，怕不關(guān)親？
怎將俺不瞅問。
(帶云)引孫，(唱)俺只索喚引孫，近前來聽處分：
你若是放這兩人，蹅著我正堂門，我敢哏，我便拷你娘么那三十棍。
(卜兒云)老的，這孩兒每也孝順，將就他些罷。
(正未唱)【落梅風(fēng)】你道他本賢達(dá)，能孝順，只我個(gè)老無知偏生嗔忿。
誰著他信夫婦的情，就忘了我養(yǎng)育的恩？
(云)引孫，你對他說去，都不干我事。
(唱)這都是他自做來有家難奔。
(云)引孫，你去說道：
有親如你的便著過來。
(引孫見科，云)父親道，親似我引孫的，便著過去。
(做喚科，云)小梅姨姨，你領(lǐng)著孩兒來見父親去。
(小梅同俫兒上，云)妾身小梅是也。
今有姐姐呼喚我，領(lǐng)著孩兒見爹去來。
(做見科，云)爹，我小梅和孩兒來了也。
(正末云)兀的不是小悔？
你在那里來？
(小梅云)爹。
你可也三年忘卻數(shù)年親哩。
(正末唱)【水仙子】你道我三年忘卻數(shù)年親(云)小梅，你是近身扶侍我的，怎么跟別人走了？
這小賤人，(唱)你可是么一夜夫妻百夜恩？
(小梅云)爹．你今日有了孩兒也。
(正未云)誰是我孩兒？
(小梅云)這不是你孩兒？
(正末云)真?zhèn)€是我孩兒？
(唱)今日個(gè)誰非誰是都休論。
婆婆也，早則有了拖麻拽布的人。
(云)我兒也，你叫我一聲爹爹。
(俫兒云)爹爹。
(正末唱)他那里便叫一聲，可則引了我靈魂。
哎，你使著這嫉妒的心一片，圖謀的錢幾文，險(xiǎn)送了我也翦草除根。
(云)引孫，請過姐姐姐夫來。
姐姐，這三年小梅在那里來？
(旦兒云)父親不知，聽您女孩兒從頭說咱。
當(dāng)初小梅有半年的身孕，張郎使嫉妒心腸，要所算了小梅。
您女孩兒想來，父親偌大年紀(jì)，若所算了小梅，便是絕嗣了。
父親，您女孩兒將小梅寄在東莊里姑姑家中，分娩得了這個(gè)孩兒。
這三年光景，吃穿衣飯，都是您女孩兒照管。
(詩云)則為父親忒心慈，掌把許來大家私。
今日白頭爹休怨我這青春女，你便有孝順侄，怎強(qiáng)似的親兒？
(正末云)孩兒，你不說我怎知道？
(唱)【雁兒落】原來這親的則是親，我當(dāng)初恨呵須當(dāng)恨。
那女夫便是各白的人，那女兒也該把俺劉家認(rèn)。
(卜兒云)老的，誰想劉員外自家有了孩兒也？
(正末唱)【得勝令】婆婆，咱早則絕地上不安墳，則咱這孝堂里有兒孫。
你今日個(gè)得病如醫(yī)病，(旦兒云)父親，今日有了孩兒也，休忘了您女孩兒。
(正末唱)姐姐，我怎肯知恩不報(bào)恩？
(引孫云)今日有了兒也，十三把鑰匙還了伯伯，您孩兒則做的一日財(cái)主。
(正末唱)你一世兒為人，這的是大富十年運(yùn)，咱三口兒都親。
(帶云)俺女兒、侄兒和這孩兒，(唱)我把這潑家私做三分兒分。
(云)您一家人聽老夫說者：
(詞云)六十年趲下家私，為無兒每每嗟咨。
親兄弟不幸早喪，引孫侄遣出多時(shí)。
狠張郎妄圖家業(yè)，孝順女暗撫親支。
遇寒食上墳祭掃，傷感處化妒為慈。
因此上指絕地苦勸糟糠婦，不枉了散家財(cái)天賜老生兒。
題目指絕地苦勸糟糠婦正名散家財(cái)天賜老生兒